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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撲棱棱的,有山鳥在這靜夜中扇動翅膀……或是蝙蝠?有什麼所謂。從前趾高氣揚,現在落魄至此,卻還是要死。無法原諒。一定要死。李白清晰地看到自己心中並無恐懼,也無慌張,隻餘下一種完全透明的坦然,楊剪在看著他,看到他的心了嗎?看到他的魂?他終於可以笑了,口罩下麵無表情,但他的魂就是在笑的,也有力氣拖動這副累贅似的身體,邁開步子,走到床前,一刀紮在那個血紅假臉下麵,紮透他的脖子。

然後回頭對楊遇秋說我不欠你的了。

問楊剪你會不會好好愛我。

不對,是告訴楊剪,你可以不愛我了。

在殺人前的這一分鍾,李白才學會真正把自己放在這個位置上——他恍惚明白,自己不能勉強楊剪去愛一個站在這位置上的人,更不想在做了這件無法挽回的事情之後,再把它當作被愛的理由……那簡直是要挾,我為你殺了人,所以你要愛我……?李白忽然間不想把愛這個字弄得太沉太寬泛了,就像他不想待會兒噴出的血濺到楊剪。

他們是同謀嗎?他們本該如此嗎?多浪漫的一個詞,可是現在想到它,李白就會軟弱。所以不要再猶豫了,也不要再想未來,李白把重心放在右腳,抬起拐杖,一步還沒邁出去,忽然聽到楊剪說:“別動。”

他的肩膀被重重地按了一把,隨後楊剪就從他身旁經過,徑直走向床前,“還沒看出來嗎?他是假的啊。”

他說得淡極了,但李白聽得差點站不穩,隻見紅麵具一下子繃起勁兒來,那股慢悠悠的遲緩全然不見,急惶惶往牆角縮了縮,縮不下去了就躥下床麵想往外跑,被楊剪拽住,領子兜頭勒了脖子,哢嘣一聲,大概是胳膊脫了臼。接著他又開始胡亂嚷嚷,如動物一般叫喊,比李白想的尖銳許多,楊剪卻沒事兒人似的把他托到神像跟前,摁上桌台,隻聽腦袋狠狠磕在鋪了黃布的台麵,有根蠟燭都震倒了,他兩隻手都被絞在腰後,膝蓋一軟,就這麼用下巴掛在神台邊緣,直挺挺跪倒在地。李白已經蹦到神像之下,站在他跟前,楊剪也沒有耐心再用手去銬人,膝頭頂他的背,踩實他的小腿,一把掀了他的麵具。

格楞楞,漆成鬼臉的木雕滾落在地了。

露出的是一張全是青春痘的,孩子的臉。

第68章 九十九

李白問:“過去多少年了。”

楊剪說:“十一年。”

李白又問:“他為什麼看起來還不到二十?”

“二十二了!”紅麵具——暫且叫他花袍子吧,把嗓子壓低了大吼,可他的聲音和語氣卻愈加暴露了他的稚氣未脫。

楊剪的聲音仍舊淡淡的,隻是陳述事實:“所以當年他還是個小學生。”

李白怔然,盯住那張臉上的痘痕,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甚至上手去摳了摳,摳出了血也險些被花袍子狠咬一口,這才收回手來。

“原來不是他啊……”他頓了頓,一個“哥”字堵在喉頭,“我們找錯人了。”

楊剪匆匆看了他一眼,接著就立馬轉回花袍子身上,方才得擰開這人的下巴免得他真把李白的手指咬斷一截,現在又得把人摁住踩穩了,別讓他拚死扭動幾下就從手下溜走,楊剪顯得很忙碌。但也就是在那不到半秒的一瞥中,李白看到關切,好大,也好濃,沒有任何克製抑或掩飾,源於一瞬間的衝動,也隻在昏屋裏發亮。

這樣的眼神李白已經許久沒有見過。

楊剪在擔心他,是一種來不及修飾的本能反應,不是“貌似”,也不是“好像”,他終於看透了一回。可是擔心什麼?大概是怕他情緒崩潰,當場大哭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