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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就要撐走,李白開了口,“他們卡在這兒,是不是就去不成祖先那裏了啊。”

“再近一點,我拿撐子給它搗走,就是有旋渦,水急,”艄公爽朗道,“你們兩個旱鴨子城裏娃兒,怕不怕嘛!”

“我會遊泳,我哥也會!”李白揚起臉來。

艄公哈哈大笑。

李白拖著傷腿,在水流的顛簸中挪到楊剪身邊,聲音也變得小小的,“我總覺得是他們在等我們,昨天晚上認識我們了,現在就等我們救一救他們。”

“噓。”楊剪掐滅了煙。

“什麼?”李白一個激靈。

“說謝謝呢。”楊剪提起他的耳垂,輕輕揉了揉,竹排也被船杆撥下,先他們一步漂入湍流。李白的耳朵被揉燙了,他和楊剪一同遠望,看那片銀光漂遠,漂下一個水坡就再也看不見,謝謝,不客氣,祝你們好。耳畔有幹燥的煙草味,也有艄公唱起的長長的調子。苗語鏗鏘悠揚,啼鳴一般,在青天之下又顯得古老而孤寂,與昨夜同寨的送別不盡相同,卻又像一首長歌的不同段落,能在耳中銜接起來。

銜接,銜接,銜接得更遠。李白不斷地想,再往遠看,就是他們的故鄉了吧,他們靈魂的歸處?那更遠呢?直到長江盡頭?直到大海的盡頭。我的故鄉,我們的故鄉……

有嗎?在哪。

他本想抬頭看看太陽,卻又覺得不必了,歪過腦袋,靠上了楊剪的肩膀。

第69章 第二次篝火

所謂“玉人穀”,其實有兩層含義,一是臨江而建的一座苗鎮,二是這小鎮邊緣的山中有著同樣名字的山穀。從艄公的閑聊中可以聽出,他已經自動把目的地默認成前者,甚至開始介紹當地好吃的炒菜館和米粉鋪了,卻處處避諱那片穀地,楊剪聽得很有耐性,也沒去糾正什麼。所以,這趟就真的是去一個山鎮了?去“看一個老朋友”。沿路這句話始終懸在李白心中,倒不是有多麼忐忑,他隻是好奇那裏到底住著什麼樣的人,能讓楊剪在千山萬水之外記了許多年,如今來了,還要親自過去看看。

又一定是個“人”嗎?

一個特定的、普普通通生活在那裏的人?找到了就問個好,敘敘舊?

不見得。

是當然不會。

紅麵具的事情還不算結束,李白自己這麼認為,他覺得楊剪也是這樣想的。某種心照不宣維係在他們之間,當他真正想要描述,卻又摘不清楚。李白隻是覺得當下是可以安心的,現在這一秒是當下,過到下一秒,也是當下,他可以一直這樣安心下去。

從一條棧橋下經過時,天上的密雲出現一個豁口,太陽光白森森地破出來一點,多少也算是放晴了一會兒。楊剪告訴李白,上次自己走的是陸路,二零一五年的冬天,就在沿江的山道上,沒有潮汛,卻也在斷斷續續下著雨,他租了一輛車況不太好的牧馬人,在早上的加油站加過油。

“最後去了玉人穀?”李白問。

“是啊,”楊剪若有所思,“從天亮到天黑。”

李白覺得奇怪,陸上比水上慢這麼多嗎?還是說,楊剪因為某種原因,在那些山路裏繞了很久。手機是完全沒有信號的,他也查不到附近山峰的走向,隻覺得它們一座連著一座,被某些摸不清方向的窄路串起來,見縫插針地排布。

不過這次走水路也並非像他想得那樣方便迅速,原本一個多小時的航程,估摸著能在飯點左右走完,最後卻耽誤到了下午兩點。主要原因是半路碰上了放排的大部隊,最近幾年李白對雲貴川地區做過不少無頭蒼蠅式的研究,主要方法是看雜誌、紀錄片、豆瓣話題、公眾號文章。他倒是對這種古老的運輸方式有所了解,深山裏運送大塊木料是走不了車子的,伐木隊往往把那些剛砍下來的原木用鋼索紮成木排,前端與普通船筏寬度相當,後麵的“尾巴”卻能擺得又寬又長,浩浩蕩蕩地順河流而下,俗稱“放排”。而排工老少中青都有,就負責站在木排的幾個角上,相互配合控製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