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 一切都頗為順利。白術祈求的豔陽天如約而至,她把年前收好的藥材,攤開放在院中, 一項項擺好。
白術身的高挑明豔, 可惜眼中隻有長在土裏的藥草,若你是頭頂長葉, 腳下生根,春來開花, 秋結果。她定是相當歡喜你, 心裏眼裏都隻你一人。
不過這樣的人實屬罕見, 她還是安安心心的曬藥吧。一陣風疾過,把她手中的藥材打翻,她惡狠狠的盯著罪魁禍首。留給她的事蕭生的背影, 她跺跺腳。也就果兒喜歡這等粗鄙之人!真是沒見識!
蕭生一路疾馳,沒在乎後頭白術的咒罵。他此番前來是有重大消息告知少爺,劉師爺找到了!
果然謝梓安秦蓁一聽,當即決定明日啟程去會一會藏在深山老林裏的劉師爺。
*
西南多山, 重巒疊嶂,人跡罕至。偶有經驗豐富的獵人進山捕獵,冬季也是要撤出來的。原因無二, 山裏的氣候與山外不同,冬天是要下雪的,深一點的雪可沒膝蓋。一不留神陷在雪裏便要變成野獸的口糧了。
劉師爺在深山裏安了家,實在意外, 也難怪找了許久沒有消息。這次有風聲,還多虧了采兒的男人。他為著能過個好年,進山打獵,想打幾隻猛虎,剝了皮賣掉。沒想進山遇風雪,困在雪裏,眼見著沒救了。被路過的獵戶救起,養在家中幾日,傷好了才歸家。
他回家同采兒說起這段奇遇,描繪起那獵戶的容貌。采兒驚覺那人便是劉師爺,回想起小姐的囑咐,她特意從竹縣趕來告知秦蓁。
秦蓁片刻不歇,穿上厚實的衣服進了山。
“陶陶,還行麼?”謝梓安扶住秦蓁的腰,將她托起。山上雪厚,踩下去再提起腳十分費力。秦蓁畢竟是個女子,體力不如男人,走了一天漸漸的使不上力。
“無礙,”秦蓁艱難的擠出笑顏,臉凍得僵硬,微微一動都頗為難受。“胡大哥,咱們還要走多久?”秦蓁喊住為首的高大男子,正是采兒男人。
“不遠哩,把這座山翻過,就到哩。”他口音重,喊著冷風聽得不真切。但看他興奮的神情,想來不遠。
沒走多久,一座木屋映入眼簾。樣式簡單,也不大,看起來最多一室一廳,主人家並不富貴。
屋簷下掛著熏好的野味,用冷煙熏製,肉變得緊實漆黑。隨著大風搖擺,搖搖晃晃的像尋常百姓家的風鈴。
門被推開,一穿著獸皮的男子佝僂著背,慢慢走出來。頭發散開油膩結塊,他拿手捋了捋頭發,還是亂七八糟。胡子長長的垂在腰間,一走動就搖擺起來。他墊腳用一把鋒利的小刀從野味上割下一塊肉,放入燒開的水中,他雙手插進衣袋,雪落在頭上花白一片。
“劉師爺!”蕭生大喝一聲,他猛地起身抖落一聲雪漬,朝秦蓁這邊望來。霎時,拔腿就跑。
謝梓安給蕭生一個眼神,後者如獵犬般衝上去。一個是年逾五旬的老者,一個是年輕力壯的少年,結果不言而喻。
蕭生將他撲到,手掖在身後。采兒男人急了,他是聽說這群人是救命恩人的朋友,前來救濟他的,才肯帶路。沒想到見麵就打起來了,“你們是什麼人,不要傷我恩人!”
不過此情此景已無人再理他,謝梓安隻需動動手指,跟在身後的小廝用力敲打他的脖頸,昏死過去。接下來的事他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他們把劉師爺帶回木屋,除開蕭生其餘小廝在門外候著。屋內陳設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弓箭斧頭刀槍沒了。顯然隻有他一人住在此處。
“劉師爺,還記得我是誰麼?”蕭生撥開他濃密的頭發,讓他仔細看看秦蓁。“我不叫劉師爺,自然也不會認識你?”他沙啞的開口。
“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啊,”秦蓁挑起他一縷胡須,狠狠的向下扯了扯。劉師爺吃痛的暗呼“你就算滿臉長滿了毛,我也認得你。”
“我喊你喊了八年的叔叔,我爹待你如親兄弟。我今天倒要問問你,你為什麼要害了我爹爹!”秦蓁拉住他的領口,臉在他瞳孔內放大。“我叫秦蓁,小字陶陶。竹縣人,爹爹是秦溯。這麼說你想起來了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劉師爺撇過臉,不想再看見秦蓁的臉。“你們無緣無故抓我,我是要報官的。”
秦蓁把裹有銀針的布帛摔在他臉上,“你看看這是什麼?你記起對我爹爹的所做所為了麼!”
劉師爺不敢置信,“你竟然挖了你爹爹的墳!秦老爺死後還不得安生,被你把墳刨開了?”
“嗬,現在怎麼不說不認識我了?”秦蓁蹲下與他平視,“我爹爹究竟是怎麼死的,你若是不說,我便把這些針一根根插進你的頭顱裏,讓你給我爹爹陪葬。”她說的風輕雲淡,但內容卻足以駭人。
“蕭生,動手吧。”謝梓安吩咐道。
“是,少爺。”蕭生拾起地上散落的銀針,撚起其中一根,沿著劉師爺的頭皮輕輕滑過,似乎在找一個軟和的地方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