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靜雯幾乎是含淚把玉米粥喝完的,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姚銘傑的動作過於粗魯,差點把她的嘴唇弄傷。
她完全不能把姚銘傑臉上溫和的笑容,以及粗魯的動作聯想在一起。他就像人格分裂似的,身上散發著駭人的氣場。
完了,姚銘傑還不忘幫葉靜雯擦幹淨嘴角,轉身卻把湯碗用力甩在地上,冷冷地說:“這是我一大早起床,特意為你熬的粥。你這種表情,是想告訴我根本不願意吃嗎?”
“不是……我隻是沒胃口。”葉靜雯的心一抖,連忙否認。
下一秒,姚銘傑變臉似的,唇角微微上揚,柔聲說:“好,中午我再給你做其它。”
收拾完地上的碎片,姚銘傑卻沒有離開房間,而是像昨天那樣坐在葉靜雯的身旁。他凝視她的目光含著深情、眷戀、以及無奈。
這麼一看,就是半小時。葉靜雯被盯得毛骨悚然,渾身不自在,最終打破了沉默,輕聲問道:“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姚銘傑輕輕搖頭,如癡如醉的眼神始終沒法挪開。
“沒有,我隻想這麼安靜地看著你。”他的指尖輕輕劃過葉靜雯的嘴角,撩開幾縷柔細的發絲。
冬日的陽光懶洋洋的,灑滿了小小的臥室。葉靜雯進退不是,想要說些什麼,話語卻卡在嗓子眼裏。
姚銘傑的臉迎著陽光,卻始終蒼白如紙。雖然身上穿著厚實的外套,他的手指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小雯,我舍得不你。”姚銘傑的雙眼微紅,聲音也有些顫抖。“自從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我從沒想過死亡會把我們分開。人生若隻如初見,如果我能早點遇見你,該有多好。”
人生若隻如初見。
此情此景,葉靜雯也有些觸動了。
如果姚銘傑的情緒穩定的話,她並不會感到害怕。他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就像窗外的陽光,無時無刻照在她曾經陰暗的心田。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定會。”葉靜雯安撫說,輕輕提高左手,最後落在姚銘傑低垂的腦袋上。他的頭發淩亂,卻散發著很好聞的薄荷味。
他很愛幹淨,任何時候穿著都是一絲不苟的。唯獨這幾天,狼狽得就像拾荒者似的。
“你真會安慰別人。”姚銘傑突然抓住了葉靜雯的手,貼在臉頰上,身體也一點點地往她的方向靠近。“給我念詩好不好?就是你很喜歡的那本,倉央嘉措的詩集。”
姚銘傑鬆開了葉靜雯的手,跑到書櫃前尋找,最後在角落裏翻出了那本泛黃的詩集。
很久很久以前,這本書的主人是姚銘傑,扉頁上還有他的簽名。後來他把詩集送給了葉靜雯,一路帶到清寧縣來。
葉靜雯無法拒絕一個將死的人最後的請求,接過詩集放在自己的雙腿上,身體微微挺立,開始念起來。
佛把世間萬物分為十界:佛,菩薩,聲聞,緣覺,天,阿修羅,人,畜生,餓鬼,地獄;
天,阿修羅,人,畜生,餓鬼,地獄為六道眾生;
六道眾生要經曆因果輪回,從中體驗痛苦。
在體驗痛苦的過程中,隻有參透生命的真諦,才能得到永生。
鳳凰,涅盤。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佛曰: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
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
……
姚銘傑就這麼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安靜地聆聽葉靜雯溫和的聲音。她念詩的時候聲音特別好聽,柔軟得如同剛摘下的棉花球。
淩亂的長發隨意披在腦後,她的眼神專注而認真,薄薄的嘴唇輕輕蠕動。到底是文科出身的女人,她的聲音富有節奏感,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
這一篇佛曰,葉靜雯自己也很喜歡,反反複複念了很多遍。
尤其是那句“人生有八大苦”,更是寫到葉靜雯的心坎裏去了。回頭偷偷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他似乎聽得很陶醉,蒼白的嘴唇微微上揚,形成了好看的弧度。
兩小時下來,葉靜雯幾乎把整本詩集都念給了姚銘傑聽。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就連呼吸也變得安靜下來。
她皺起了眉頭,覺得姚銘傑現在的樣子很虛弱,整個人都似乎瘦了一圈。
“念完了?我去給你做午飯。”姚銘傑突然睜開雙眼,緩緩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臥室。
他直徑走進了浴室,雙腿有些發軟,顫抖著雙手掏出了口袋裏的藥瓶,倒了一把塞到嘴裏。苦澀的味道蔓延,他卻沒有覺得身體的疼痛能緩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