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隱秘之事, 在座的人都認真聆聽著。餘氏道:“姐姐, 蔣爺是怎麼說的?”
安氏道:“正岷說當年他和餘爺協力為蕘姬安胎, 待胎像平穩後又守了一月。從當時的情況看,蕘姬絕不會在餘爺離開後的短短幾日內驟然落胎, 一定有人在她身上做了手腳。”
餘氏歎息道:“就算他們蒙冤替罪,事情已過去了十八年,想要查明絕不是容易的事。”
安氏拭淚道:“惡人動的一個念頭,累及多少無辜?每每想到此處,我心如刀絞。隔著百裏之遙,守著正岷這些年,也是望不到盡頭。”
餘氏這時方道:“姐姐,並非沒有希望。”
安氏忙問詳情, 餘氏便將餘吉塬進宮為蕘貴妃治病促孕的事告訴了她。安氏欣喜不已,遂問餘吉塬道:“阿塬,此事有十分把握麼?”
餘吉塬道:“這件事我確實很有把握。如果能因此慰籍聖心, 我爹和蔣伯父應該能重得自由。”
安氏動容道:“真是太好了!”言華也立即起身對餘吉塬道:“兄長能人勇智, 受我一拜。”
餘吉塬回禮道:“不敢當。我會盡力圖之, 這是為人子的根本。”
此時,桌上早已擺滿了菜肴。吉安命人絞了熱帕子來給兩位夫人拭麵, 夫人們的心情既好了起來, 又介紹阿嫻,慕延和言華互相認識。其樂融融地開始用飯。
餘氏和安氏重續往日情誼, 越發親密,處處彼此照顧。餘氏親手盛了羹湯給安氏, 忽想起來問道:“姐姐,阿笙呢?已經出閣了麼?”
安氏聞言渾身一顫,恰似被人剜了心般,露出了極痛苦的表情。一側言華的臉龐,也霎時變得慘白無色。
餘氏目睹這一幕,立刻就明白了:安氏的小女兒蔣華笙,多半是在家禍之後不幸夭折了。
餘氏心裏隱隱作痛,她仍記得那個偎在安氏懷裏,雪捏般的小人兒。初見時,便想求來給兒子做媳婦……阿笙,是安氏的心尖尖啊。
一時間,好不容易活潑起來的氣氛,再度變得陰鬱無言。這種情況下,吉安他們無一人敢輕易開口。眼見飯菜飄散出的熱氣越發稀薄,餘吉塬終於道:“母親,嬸嬸,要在日暮前趕到漠北驛,我們不能再耽擱了。”
言華亦輕輕叫了聲‘母親’。
安氏回神,深知失態。吉安起身替她和餘氏換了熱飯,餘吉塬叫小廝重上了熱菜。又小半個時辰後,一行人才離了飯莊,重新上路。
餘下的路程裏,安氏去了後車和餘氏同乘,阿嫻又回到吉安身邊。際遇這樣奇妙,阿嫻不由歎道:“嫂嫂,我原以為我們家已經夠可憐了,沒想到安嬸嬸他們更可憐。”
吉安道:“是啊,世上最痛徹心扉的,就是生離死別。縱是流幹了眼淚,也拉不住換不回。”
阿嫻挽著她的胳膊,靠在她肩上道:“嫂嫂,我永遠也不要和你們分開。”吉安也是這樣想的。她有了歸宿,有了親人,深藏著滿心感激。
日暮時,車隊到了林北與漠北境交界的武岷山下。
一路越近漠北,天色越是沉霾。暗灰色的低空中醞釀著暴雪,粗糲的大風卷起飛沙走石,不斷擊打在車壁上,叫人心神不寧。
餘氏和安氏在車中顛晃著,把手扶著窗下的橫杆,眼看著熱爐裏的火也被躥進來的陰風吹得奄奄一息。正擔憂時,餘吉塬趕來,在窗外道:“母親,要下大雪了,車子需用氈布圍起來防寒。”
餘氏應了聲好,因未經曆過這種麻煩,難免有些惶惶。安氏倒是神色如常,對餘氏道:“睦蘭,山中暴雪一下便是數日,這時候行車容易迷路,叫阿塬去山腰上的道觀裏避一避吧。”
餘氏道:“那倒好,不過我們這許多人去,是不是太叨擾了?”
安氏道:“我往年和華嚴也在觀中歇過腳,裏麵的老師父是很好的。”
馬車都已停下了,餘吉塬正指揮著眾人在狂風中布置防水保暖的氈布,七尺寬的厚氈,在他們手裏狀如飛升的巨鳶,拉扯不住。
餘氏也顧不上許多,忙推窗喊道:“阿塬,你嬸嬸說前麵有處道觀……”
山腰間的道觀,隻是幾間簡陋的石頭房子,不足三丈闊的院子裏有座香壇,正殿裏供著寒酸的三清聖主像,連座塑像也沒有。
餘家車隊將道觀外的平地上占得滿滿的。餘氏和安氏相攜下車時,鵝毛般的雪花已在狂風中飛舞。一行人冒雪進了院子,一位發須皆白的道長帶著兩個徒兒在門外相迎。
道長果然認得安氏,拱手行禮。餘氏與安氏回了禮,道明來意。道長便叫徒兒去收拾廂房,安置了眾人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