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曉婷辭職了,顏春曉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條線索又斷了,而且這一斷,是徹底斷了頭緒。
從餐廳出來,顏春曉就和大家告別了,段尋原本安排了司機送她,但顏春曉不想再麻煩他,便自己打車回了家。
顏春曉住在七簾,一個小型的單身公寓,七十幾平,這是房價上漲之前她存錢買的,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買下了這個房子,讓自己有了一個小世界可以在難過或者疲憊時棲息。
回到家,顏春曉脫掉外套,倒在床上放空。
中午她其實吃的並不多,但是,胃裏撐得難受,她躺了會兒,等緩過來,人又困了。這一覺昏昏沉沉睡到傍晚,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枕邊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顏春曉拿起來看了一眼。
中午吃飯的時候,楊主管加了顏春曉的微信,這會兒,他把她拉進了他們公司的小群,這個群的標簽就是“吃喝玩樂”。
短短一個下午,群裏的消息已經超過百條,顏春曉沒有耐心去看他們都聊了什麼,也不八卦,直到有人艾特了她,提醒她收照片。
照片?
顏春曉想了想,想起的卻是段尋攬著她肩膀的瞬間。
臉莫名又燙了起來。
顏春曉回複了個“ok”的表情,然後手指順著屏幕往上翻,翻了好久,才翻到那張合照。
照片有點大,緩衝了很久才完全跳出來。
等待的過程裏,顏春曉的心莫名有點躁動,隱隱期待,也很好奇,好奇別人嘴裏自己和段尋所謂的cp感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照片一跳出來,就撐滿了屏幕,這次聚餐的人數實在太多了,但好在,段尋很好找,他就在人群的中央,而她,就在他的邊上。
顏春曉平躺在床上,高舉著手機,不停地將照片放大,縮小,縮小,又放大。
燈火明亮的餐廳裏,眾人或比v或大笑,而她和段尋坐在最中間的位置,卻顯得最為格格不入。因為,隻有他們兩個人仿佛沒有融入這熱鬧的氛圍,而是圈地形成了自己的小世界。
畫麵裏,段尋的手落在她的肩膀,眼神也在她的身上,而她,低垂著頭,長發掩住了半張麵龐,乍一看,好像偎在他的身上。
而顏春曉分明記得,當時他們的對話隻是簡單“別動”和“謝謝”。
這曖昧的錯覺,讓人心慌。
群成員都備注了真名,顏春曉特意在群裏找了找,但並沒有找到段尋。
也對,他是個什麼人物,誰敢隨隨便便把他拉進這樣的聊天群裏,那不是給雙方都找不自在嘛。
顏春曉保存了照片,把群消息的接收設置成了靜音,便不再留意群裏的動靜。
她起床收拾了一下這幾天穿過的衣服,打算拿去洗。
“叮”
外套口袋裏忽然掉出了一道銀光。
?
段尋下午回到公司就投入了會議。
他開會的時候習慣不帶手機,秘書會替他過濾掉不重要的事情,免他受到打擾。傍晚,他開完會,發現微信裏多了幾條消息。
是廖天凜的特助發來的,其中有一條消息是照片,中午聚餐時拍的那張。
段尋點開照片,戴上眼鏡,隨意掃了一眼,沒有細看,便放了手機。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他動了動脖子,又閉目養了會兒神,才去摸鼠標。郵箱裏未讀的郵件又多了幾十封,他排了下序,按照輕重緩急,一封一封地打開。
“咚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
門應聲而開,肖光從外麵走進來。
“段總。”
段尋點了下頭,目光卻還定在電腦屏幕上,並未看向肖光。
肖光退到一旁,耐心地等著。
辦公室裏很安靜,隻有段尋敲打鍵盤的聲音,那聲音時而很快如場急雨,時而又很慢,慢得一個字一個字都仿佛要經過深思熟慮。
那是一個很難的世界。
雖然以肖光而言,根本不可能知道那個“難”字的界限在哪裏,也不可能體會到那如浪而來又一環扣著一環的煩惱,但越是不能,他就越佩服段尋。
算來,這已經是肖光跟在段尋身邊的第五個年頭了。
這五年裏,段尋運籌帷幄的手段,處變不驚的能力和遊刃有餘的處事風格總是被各方讚歎,而肖光,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卻常常能看到他光鮮亮麗之後的另一麵,就像最近
“肖光。”段尋自郵件堆裏抬起頭,摘了鼻梁上的眼鏡。
“是。”肖光快步走到他麵前。
段尋拿起手邊的筆,在白紙上寫下了一個名字。
“你去查查這個人。”
肖光雙手接過段尋遞過來的紙,掃了一眼上麵的名字。
是個女人的名字。
潘曉婷。
“她是?”
“dl科技的離職員工。”
段尋摩挲著鼻梁,那上麵,是鏡托留下的兩道極淺的痕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緣故,他的眼神有點慵懶。
這是顏春曉在找的人,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和段靈有關係。段尋總覺得,顏春曉在段靈的事情上,並沒有完全坦白,她肯定還知道些什麼,但沒有完全告訴他。
“是。”
肖光又等了一會兒,他見段尋戴起眼鏡,繼續看向電腦屏幕,好像沒有什麼要交代的了,才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忽聽他又開口。
“肖光。”
“是。”
“聽說蘭苑那邊明天要搬家,你過去看看。”段尋蹙著眉,似在斟酌,過了幾秒,又補一句:“需不需要且不說,人得到。”
“是。”
?
周末,顏春曉難得早起,因為今天要去醫院複診。
她換完衣服拿上病曆本正要出門,忽然瞥見了梳妝台上的那枚銀色的袖扣。
這袖扣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掉在她的外套口袋裏的,昨天她收拾衣服的時候,忽然就蹦了出來。
顏春曉拿起袖扣,借著窗外的晨光細細地打量著。袖扣是飛機形狀的,做工精巧而別致,連細節都處理得很生動,一看就不便宜。
都說袖扣是男人品味的仲裁者,最能在方寸之間體現男人的魅力,可她身邊哪裏有這樣有格調的男人?
沒有麼?
倒也不是沒有。
段尋冷毅的麵龐在顏春曉腦海裏微微閃了一下,若說格調,他是絕對配得起這兩個字的男人。
可是,格調某種程度上就代表著距離,她不喜歡太有距離感的男人,她更喜歡許易那樣的,陽光幹淨,像鄰家的小哥哥,一笑就能融化冬天的感覺。
她有點想許易了。
也不知道這幾天沒見到她,他會不會想她?
顏春曉一出門,就看到路口的卡宴。這幾天,肖光風雨無阻地來接她,每次來,都能引起不小的動靜。隔壁公寓的網紅,就不止一次地在微信上問她,那個開著豪車來接她的男人是誰啊?
惹眼的,總是最令人好奇的。
顏春曉拄著拐杖過去,卡宴駕駛座的門被推開了,下來的人不是肖光,是段尋。
“早。”他說。
“怎麼是你?”顏春曉有點意外,“肖光呢?”
“他有其他事情要處理。”
顏春曉有點不好意思,平時肖光過來她已經很過意不去了,這次段尋親自接她,更是讓她心裏惴惴不安。
“那我不是打擾你周末休息了?”
“我周末不休息。”
“那你周末幹什麼?”
“工作。”
顏春曉露出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
“怎麼?”段尋看著她。
“好無趣的周末。”
“是麼?”段尋倒從不覺得無趣,他已經習慣了,甚至,不知道除了工作,他還能去幹什麼,“你呢?”
“我啊,我周末做的事情可多了,早上睡個懶覺,下午睡個午覺晚上晚上”顏春曉說著有點底氣不足,“好像,也沒什麼事,就是睡一天。”
“比我想象的有趣。”他評價。
顏春曉:“”
兩人站在路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周圍路過的人紛紛側目,顏春曉隔壁的小網紅難得早起,本來還睡眼惺忪,忽然看到段尋這麼個尤物,不由精神一震,吹起了挑逗的口哨。
段尋一如既往的淡定。
隨著小網紅的一聲口哨,越來越多的人朝他們看過來。
“我們走吧。”顏春曉著急地拉開車門。
段尋看出她的急切:“你緊張什麼?”
“怕人誤會。畢竟,短短一個禮拜之內有兩個不同的男人開著豪車來接我,怎麼想都不正常。”
顏春曉說著,爬上了車。
段尋倚在車門上,打量著顏春曉。剛才那番言辭,再加上她急於回避話題的態度,充分說明了她對自己的魅力估值並不高。
可其實她很美,最美的,就是她此時美而不自知的樣子。
“怎麼了?”顏春曉被段尋看得心頭發怵。
段尋沒作聲,替她關上車門,轉身上了車。
?
顏春曉原本以為,段尋隻是送她去醫院,哪知到了醫院門口,他也跟著下了車。
“段先生,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行。”
“沒關係,我偶爾也得過個不無趣的周末。”他如是說。
顏春曉反應了幾秒,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邏輯,至少在她看來,沒什麼比在醫院看病更揪心而無趣的活動了。
周末的醫院,人滿為患,好像大家都把平日裏來不及醫治的病痛都攢了攢,全都在這兩天裏爆發了。顏春曉看到烏壓壓的人群就生畏,好在有段尋,他穿梭在大廳裏,掛號取號排隊,耐心十足。
顏春曉坐在一旁,看著隊伍裏顯眼的段尋,心想著,其實他沒有那麼高冷有距離感,至少此時,那些原本在他身上的標簽,都沒有了。
顏春曉正花癡著,忽然看到大廳入口走進來個女人。
那女人穿著格子連衣裙,長發輕挽,捂著小腹的位置,邊走邊張望著,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潘曉婷!
顏春曉的腦海裏迅速閃過這個名字。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她,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顏春曉趕緊站起來,支著拐杖朝潘曉婷的方向過去。
潘曉婷似乎找不到自己要去的科室在哪兒,隨手攔了一個護士,問了路,接著,她避開往來的行人,搭電梯去了婦產科。
顏春曉直到看到婦產科的牌子,才意識到,潘曉婷懷孕了。
她懷孕了,那孩子是誰的?邱函的嗎?
事情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潘曉婷坐在休息區,等著叫號,她沒有化妝,但氣色不錯,看起來比上一次見麵時豐腴了不少。她似乎是在和誰聊天,時不時掏出手機,按著微信說上幾句。
婦產科的走廊裏,到處都是挺著孕肚的待產媽媽,顏春曉一邊留意著潘曉婷,一邊還要留意其他孕婦,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碰到誰。
“哎喲。”顏春曉正想著要小心,迎頭卻撞上了巨石一樣的胸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連聲道著歉,一抬頭,卻發現自己撞到的人是段尋。
“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段尋四下看了看,周圍都是孕婦,就她一個瘸腿的,怎麼看都像是跑錯了科室。
“噓。”顏春曉朝段尋比了個“噓”的手勢,輕聲說:“你出去等我一下,我馬上過來。”
段尋還未說話,就見身後一個護士推著推車蹙眉朝他們走過來。
“先生,麻煩你看好你太太,腿腳不方便就別亂跑啦,去那邊坐著等。”護士提醒道,聽著語氣,顯然已經注意顏春曉很久了。
顏春曉正欲向護士解釋,轉頭卻發現護士的大嗓門把周圍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就連潘曉婷都朝他們這邊看過來了。
她連忙一把挽住了段尋的胳膊,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又揚手撥過他的臉,順勢把他往外拉。
“老公,我覺得裏麵好悶,我想吐,我們還是去外麵等吧!”
段尋:“”
?
段尋從沒有這樣被動地由著一個女人攥著他走。她似乎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他的胳膊上,箍得那麼緊,依得那麼牢。
不知道的,大概會真的以為他們是夫妻。
“顏醫生”他輕聲地提醒她。
她似乎沒有聽到,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她的腦袋,隨著她走路的姿勢,越擠越上,好幾次都差點頂到了他的脖子,真癢,都癢進了他的心裏。
段尋側眸,看著那顆小小的腦袋蹭在他的肩頭,揚了手都不忍撥開。她的發心很幹淨,筆直的中分發路兩旁,冒著一圈細絨絨的小頭發,不安分地兀自生長。空氣裏都是她的發香,蓋過了醫院的味道,有點像青檸,也有點像洋甘菊。
走廊一段路,不算太長,但是,卻仿佛走了很久。
好不容易到了外麵,顏春曉也沒有馬上鬆開段尋,她的雙手吊在他的胳膊上,借著他身體的遮擋,鬼祟地回頭看了一眼,確定身後沒有人注意他們了,才徹底鬆手。
“好險。”她順了順胸口,長舒一口氣,“差點被發現。”
“被誰發現?”段尋問。
顏春曉想起自己上次還沒來得及和段尋解釋清楚潘曉婷和邱函的事情。
“那個就是上次我去dl科技要找的人。”
“潘曉婷?”
“嗯。”
段尋短暫的沉默了片刻,隨著這份沉默,一種久違的生疏感在兩人之間蔓延,他們之間,好像又回到了當初他去工作室找她時的那種狀態,互相防備,互不坦誠。
彼時,顏春曉覺得能在言辭或是偽裝上勝他一籌不被他看穿即是最好,可此時,她卻不喜歡極了他們之間的這層隔閡。
她想,她應該把邱函的事情告訴段尋了。
“段先生,你相信我嗎?”顏春曉忽然問。
段尋看著顏春曉,她亦看著他,神色誠懇,眸亮如星。
“你是指哪方麵?”
“關於段小姐的事。”
“我可以相信你嗎?”
她鄭重地點點頭。
“說吧,你知道什麼。”他直截了當地道。
“具體我還不確定,但我懷疑邱函對段小姐的真心,因為出車禍的那天,我看到了邱函和潘曉婷拉拉扯扯的,他們的關係一定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