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你去……”宋曉儷開口艱難,幾個字都快用光她的力氣,“……去病房裏幫媽拿件外套。”
宋遠棠站在原地沒動,還在扶著她,“媽,你自己……”
“我自己還能站得住,去吧。”
宋遠棠隻能先離開,走之前不放心,看了眼賀尹遲,賀尹遲向他輕點了下頭。
仿佛一個無言承諾,得到就很安心。
他上去拿外套的時候遇上了宋母的主治醫師,醫生把宋母現在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她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化療,連前兩次都是勉強支撐,但放棄化療後癌細胞的生長速度必然會增快,即使是服用藥物,也隻能起到短暫的延緩作用。
“而且化療的副作用會給病人帶來痛苦,這種時候了,還是建議改成服用藥物……”
以前宋遠棠對這方麵沒有半點了解,在母親查出來肝癌的一個月裏,他看了許多這方麵的書籍,可看得越多越絕望,到頭來同樣束手無策。
母親已經時日無多,他心裏很清楚,隻是沒辦法接受。
那個帶他來到這個世界的人,又要他送走,人生對他未免太殘忍。
宋遠棠重新回到樓下的時候,隻有賀尹遲一個人在那裏站著,順著他的目光,宋遠棠看到小湖邊的座椅上,母親跟賀母正在交談。
距離太遠,他聽不到兩人在說些什麼,但至少賀母的情緒並未有太大起伏,隻是肩膀在瑟瑟的風中微微抖動著。
過了一會兒,賀母緩緩起身,滿臉是淚,走到兩人身邊。她沒有去看宋遠棠,隻是握住了賀尹遲的手,激動地流著淚說,“我就說我們小遲不是那樣的人啊……”
“我們小遲不會騷擾男同學……不會的……我就說不會的……”賀母一雙眼睛看向賀尹遲,緊緊抓著他的手臂,“那都是她們胡說的……不是小遲的錯……”
賀尹遲回握住母親的手,無聲安慰。
宋遠棠看著不遠處母親坐在木椅上的佝僂背影,心中升起一陣難言的酸楚。
或許人在將死之時,才能看開一切,才能躺在病床上反省自己一生的過錯,然後去盡力彌補。即使是宋母這樣一生好強從未低過頭的人。
這麼多年,真相終於水落石出。
宋遠棠走到賀母麵前,向後退了一步,彎腰鞠躬道歉,“伯母,對不起。”
盡管他無心,可他也並不完全無辜。如果當年他能拒絕得更幹脆利落一點,或者把話說明了,兩人先斷掉聯係一段時間,也許就不會給母親做題發揮的機會。
如果他沒有動心……
賀尹遲正要上前說什麼,便聽見母親問宋遠棠,“你就是小棠吧?”
宋遠棠點頭,“是。”
他以為賀母要繼續問自己話,或者是發泄情緒,像看見仇家那般咬牙切齒。但賀母沒有,她隻是很淺地笑了一下,衝他輕點了下頭,轉身對賀尹遲說,“今天出來太久,都走累了,咱們早點回去吧。”
賀尹遲應下。
她十分平靜,異常平靜,似乎剛才見到的不是宋母和宋遠棠,隻是隨便一個行人。她走在鋪滿石子的小路上,卻覺得腳下十分平坦,眼前的路也平整坦蕩。
或許能醫治她的,從來都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她真正需要的、想要的、一直在等待著的,是那麼簡單。
從始至終,她隻要宋家的一聲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