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尹遲幫著宋遠棠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那瓶快吃完的安定藥。
它們在床頭抽屜的小藥瓶裏靜靜躺著,賀尹遲晃了晃,判斷出來已經隻剩下幾粒了。
“剪刀在這裏,我記錯……”宋遠棠拿著賀尹遲要找的剪刀進來,看到他正握著白色小藥瓶看著自己。
他上前把藥瓶拿過來,聽見賀尹遲問,“吃了多久了?”
“沒有很久。”宋遠棠垂下眼睛,睫毛顫抖著,“睡不著的時候才吃,副作用很小的。”
賀尹遲走到他跟前,右手捧著他的臉,溫柔地拆穿了他,“棠棠,你說謊的時候,總是愛低著頭。”
宋遠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隻能將手背到身後,下意識隱藏自己。
賀尹遲怕他傷到自己,接過他手裏的剪刀,放在桌子上,問道,“這是第幾瓶了?”
“記不清了。”宋遠棠誠懇地看著他,“是真的……”
賀尹遲當然知道這是真的,因為時間已經太長,連宋遠棠自己都記不起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藥物助眠的了。
可是這麼長時間裏,他都沒有發現。
賀尹遲一陣自責,不過他不打算翻舊賬,隻是將他手裏的藥瓶拿過來,“以後不吃了,好不好?”
宋遠棠點頭答應。
但他並不認為自己可以做得到,賀尹遲的擔心是對的,他已經對藥物依賴成癮,一旦離開,就會整夜整夜失眠。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宋遠棠記得是高考之前。
他吃安定藥最凶的一段時間,不是最近,是高考前兩個月。怎麼也睡不著覺讓他無比焦躁,可越焦躁越是沒辦法,加上神經衰弱,常常被噩夢驚醒。他的情緒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宣泄口,在心中積鬱成疾,最後隻能借助藥物睡個好覺。
那時候宋遠棠對“抑鬱症”三個字還沒有半點概念,是很久以後,有人推薦他去做心裏輔導和心理谘詢,提起當年的事,他心中才隱約有了概念。
但他也並不每天都吃安定藥,有段時間他完全戒掉了對藥物的依賴,可隨著來自工作和家庭的壓力,那種焦慮的無比煩躁的情緒又纏上了他。
他們每天夜裏在宋遠棠的頭腦中叫囂,吵得他睡不好覺,引導著他走向新的毀滅。
有時候宋遠棠想,如果沒有再次遇見賀尹遲,自己可能真的要這麼過一輩子了。
可他在黑暗中,向賀尹遲伸出一隻手,求他救救他,求他將自己從懸崖邊緣帶離。
好在,賀尹遲沒有放棄他。
賀尹遲把藥瓶扔進垃圾桶,好像把宋遠棠的希望都丟進了垃圾桶裏,宋遠棠眼巴巴看著,問他,“今天你要回去嗎?”
聽起來像是在邀請什麼,可實際上他並沒有那個意思。賀尹遲沒有多想什麼,如實回他,“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別走了。”宋遠棠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他真怕賀尹遲離開以後,自己沒骨氣地想去垃圾桶裏撿那瓶安定藥,“別走了,好嗎?”
“好。”賀尹遲點頭。
他明明在說“別走”,賀尹遲卻聽見了他在自己耳邊小聲說“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