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羅斯身上最後的力氣似乎都已流失幹淨,根本無力作出反應。梅迪爾麗有一點沒有說錯,至少佩佩羅斯就經常在思考她的年紀。
“從我降生的那一天起,所看到、所聽到、所感知到的一切,我都記得。”梅迪爾麗的聲音雖然輕柔,但在佩佩羅斯的耳內卻如同驚雷!
梅迪爾麗打開了琴盒,深黑色、表麵根本未作過任何打磨的鍛鋼琴盒內襯是暗紅色的絲緞,裏麵是一把顯然很有曆史的大提琴,酒紅色的漆麵被摩梭得發亮,不知經過了多少代大師之手。
佩佩羅斯看到過琴盒,就是梅迪爾麗進入審判鎮時除了原始形態的殺獄外帶著的惟一一件行李。她也知道裏麵是一把大提琴,但從未聽到梅迪爾麗演奏過。
梅迪爾麗將大提琴靠在身上,以琴弓試了試音。她依舊是滿身盔甲,鋒銳手甲按壓在琴弦上卻似是顯得無比的溫柔輕軟。
琴弓橫拉,大提琴發出的第一聲就如蒼茫原野上的滾滾雷聲,又如不斷回響的呐喊。低沉、蒼勁、悲涼的琴音頃刻間鋪滿了群山,即使是悠長的顫音中也似埋藏著行將噴發的火山。
琴音如海,海上狂風巨浪,海下潛流奔湧。天是暗的,雲端如垂到浪峰上,天海之間,是無窮無盡的悶雷。
佩佩羅斯即無法理解,也無法承受琴音中蘊藏的情感。它太複雜、太激烈,變化得也太快,它更是太過厚重、過於寬廣,僅僅的稍稍嚐試和它接觸,佩佩羅斯的意識就幾乎要被撐得裂開!但是那如海一般深沉的情感,也同樣震懾了她的心!
她掙紮著想要退出來,卻駭然發現為時已晚,心髒的跳動與音樂已渾然一體,隨著旋律忽而直上雲端瞬間又深入海底,到最後甚至她自己都在懷疑胸腔會不會直接炸開!
在佩佩羅斯行將崩潰的邊緣,琴音嘎然而止!
梅迪爾麗站了起來,揮手一擲,那把價值連城的大提琴就翻轉著飛上天空。凝望著灰色天空中躍動著的一抹酒紅,梅迪爾麗輕輕的歎了口氣,說:“佩佩,如果是一天以前,我會殺了你的,用三天時間。”
佩佩羅斯不敢出聲,卻悄然鬆了口氣。她現在精神和體力都衰弱到了極點,接觸過梅迪爾麗的精神世界後,佩佩羅斯再也不會認為她隻是一個終年包裹在厚重盔甲下,沒有情感、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殺戮機器。
梅迪爾麗迎著凜冽山風,雙眼彎若新月,她指向空中躍動狂舞的大提琴,作了一個扣動扳機的手勢。
大提琴立即炸開,如一朵綻放的花,以綺麗的方式結束了一生。
殺獄自行從凍岩中跳出,躍進剛剛持著琴弓的手中。梅迪爾麗拖著殺獄,戴上了麵具,說:“佩佩,跟我去個地方吧。”
“去哪裏?”佩佩羅斯抬起了頭。
“暮光城堡,那個讓你有了勇氣背叛我的地方。”
寒冷的冬季,下午四點之後,暮色就會徐徐爬遍大地。在一片幽靜山穀的緩坡上,生長著大片灌木,漸漸濃重的夜色下,仍生長的鬱鬱蔥蔥的灌木開始散發出微弱的淡綠色瑩光。光芒並不強烈,但是成片的灌木就輝映著整片山坡,並且使山穀也籠罩在這淡而神秘的光輝中。
山腳下座落著一座古老的城堡,破敗外牆上攀爬著的藤蔓也在放射著碧色瑩光,但是這些光輝並未給古堡帶來舒適的感覺,映襯著古堡裏零落透出的有數的幾點燈火,反而有種詭異寒冷的感覺,使它更象舊時代傳說中的墓地,陰森、潮濕,並且充斥著詭異且未知的生物。
好在城堡今晚並不是象以往那樣隻亮著寥寥幾點燈火,而是燈火通明,悠揚的樂曲時時從古堡中飄出。古堡的台階上鋪著長長的猩紅地毯,雖然黑鐵鏤花的院門以及橡木製成的大門都緊閉著,但是從古堡前廣場上停滿的各式馬車來看,這裏今晚賓客如雲。
按照古老的禮儀,現在晚會還未正式開始。作為古堡至高無上的主人,頭發雪白的老人依然獨自坐在他心愛的裝飾有七使徒傳說的小客廳,旁邊的茶幾上擺著鍾意的紅茶,透過金絲鑲邊的單邊透鏡,認真地閱讀著手中的報告。報告是用典雅流暢的花體字寫就的,不論內容,本身就如同一件藝術品。
雖然這個時候已經有了先進的智腦,但是老人隻肯閱讀以舊時代方式手寫在紙張上的報告。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習慣,對外界來說,更是身份的一種象征。這座外表破敗的古堡已經擁有近五百年的曆史,在最近的兩百年中,它同“薩倫威爾”這個姓氏緊密地聯係在一起,休戚與共。薩倫威爾是一個古老、低調、優雅並且尊重傳承的家族,家族的信條就是尊重曆史、尊重時間。在屬於老人的時代,古堡雖然曆經多次修葺,但始終保持了數百年來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