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官抬起上身,張口想叫,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睜大了雙眼,飽含恐懼地看著插在自己胸口的無光短刃。握著短刃的手隱藏在黑色手套中,卻依然彰顯出修長的線條和極度的穩定。仲裁官同樣精通人體結構,知道短刃的刃鋒已經刺破了一點心髒的外膜,隻要他或者是蘇稍有動作,就會在他心髒上留下不可修複的損傷。所以,他就保持著半抬上身的辛苦姿勢,僵硬。
“誰在鎮裏?”蘇低聲問。
“是……是薩頓大人,高級司刑人。”仲裁官極力保持身體的平穩,然而胸口的血線在無聲流淌,蜿蜒入地,給了他極大的壓力。生與死不是太大的問題,但始終停留在死亡線上卻令他瀕於崩潰。
“我沒聽說過梅迪爾麗身邊有個叫薩頓的家夥。”蘇緩緩地說,短刃輕輕刺入一毫米。這是微不足道的距離,但相信仲裁官能夠感覺得到。
蘇知道審判所的品級,在各級仲裁官之上,是持刀者,持刀者之上是司刑人,再向上就是三巨頭。由始至終,梅迪爾麗身邊就隻有持刀者佩佩羅斯一個高階隨從。
“薩頓大人不屬於梅迪爾麗閣下,他……他隸屬於米修司閣下!別殺我……唔!”
“光暗天秤……米修司?”這個名字在蘇心底掠過。他輕輕拔出短刃,然後才鬆開捂緊仲裁官口鼻的右手。
在過去某個時代,米修司的名字曾和比斯利、彼格勒.薩倫威爾同樣響亮,而後同時暗淡,因為梅迪爾麗的突然崛起。雖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暮光決斷彼格勒已經隕落,但梅迪爾麗以無可抗拒之姿強奪審判鎮這段曆史廣為圈內人所知,有心之下,蘇也知道了這段曆史,自然知道米修司的屬下出現在審判鎮中,很難稱得上善意。
鮮血不停地湧出,染深了仲裁官製服中央的血色豎條裝飾。
蘇已經離開了荒棄的後園,從側方向兩名趕過來的仲裁官無聲接近。他的動作遵循著奇異的節律,每一次心跳,每一下落步,都與其中一名仲裁官一模一樣,完美契合。
“等等!”那名仲裁官猛然停住了腳步,並且叫住了同伴,他臉色蒼白,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同行的另一名仲裁官有些奇怪,問:“怎麼了,傑米?勒伏好象出了事,我們得趕快過去看看,大人可沒什麼耐心……噢,不!你的影子!”
傑米駭然回頭,猛然看到自己的影子上竟然有兩個頭!他的思維刹那間凝滯,而後才明白過來,猛然轉頭,望向了另一側,果然看到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出現,正與他並肩而立,兩人的肩膀幾乎要碰在一起!
然而,就在傑米想要暴起反擊的時候,一縷麻木從胸膛內開始蔓延,幾乎在他感覺到的那瞬間抽走了他全身的力量。所有的血都在倒流而回,然後從四分五裂的心髒中噴出,滲入髒器間隙。
蘇看向另一個目瞪口呆的仲裁官,低聲問:“薩頓在哪?”他的右手依舊握緊軍刀刀柄,刺入肋骨的軍刀則支撐著傑米的身體,讓他沒有倒下去。刀鋒微微偏側了一個角度,巧妙地封住了傷口,讓血沒有立刻流出來。殘餘的生命力讓傑米張著口,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有圓睜著充滿恐懼的雙眼,身體發出垂死的顫抖。
還活著的仲裁官隻覺得喉嚨中已沒有一點水氣,幹得如同裂開。傑米的臉傳遞了太多的恐懼給他,讓經驗豐富的他也出現了刹那的慌亂。
這足以致命。
他眉心間忽然多了一個深邃的彈孔,驚愕的表情就此凝固。在這一刹那,他才明白,蘇根本就不想要答案。
蘇望向小鎮中央的破舊教堂,輕輕抽出軍刀,收起手槍,向側方跨步,隱入重重房屋中。
審判鎮上是亮著路燈的。這些古老、破舊的路燈散發著慘淡的灰藍色光芒,為鎮上平添幾分詭秘與淒涼。或許由於電壓不穩的原因,所有的路燈都忽明忽暗,在它們的暗淡燈光下,幹枯的樹木、塌了一半的柵欄,以及扭曲的燈杆,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跳動著宛若有生命的影子。
鎮上是有風的。森冷冰寒的夜風每次吹過,都會帶起幾盞路燈晃動搖曳,發出吱吱呀呀的呻吟。於是破損的建築和鬼魅般的影子都在這個時候變得更加興奮,招搖出重重疊疊幢幢回轉的姿態。
惟一有著正常燈光的地方,就是鎮中央的教堂。並不算寬大的祈禱廳中,那些久曆歲月風霜的坐椅都被暴力拆除,胡亂扔在兩旁,清出來的空地上站著十幾個人,四盞漂浮在空中的能源燈將教堂內部映照得前所未有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