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從老魏頭那借來的《江山一統誌》,來到了江那說的鐵皮小屋。
事實上,守著那個好像笏板一樣的玉簡,日子也未必就過得那麼無聊,原本還打算好好看看這本《江山一統誌》,隻是比起書本,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更能勾起秦玉的興趣。
皮靴後跟上的釘子撞擊著方磚地板,一個略有些肥胖而神態莊重的青年走進鐵皮小屋,用與他長相並不匹配的修長手指撥著號碼盤——與秦玉之前見過的傳訊玉簡不同,這裏的傳訊玉簡有一個大大的號碼盤,也是照顧普通人不可能把精神力或者元神注入玉簡中的設計。
很快就通了,那青年立刻變得喘息起來,臉也好想一下子紅了起來:“小麗嗎?是我,我都已經原地不動的撥號有大半個時辰了,手都快出繭子了……嗯,接受考驗,向神明保證,隻要能和你通上話,就是再站他一個時辰也心甘情願。你說的嘛,這是愛的魔力……”
一個上午甚至都還沒有過去,這已經是第三個剛剛拿起玉簡就向對方宣稱已經撥了半個時辰號碼盤的家夥了,無一例外的都是小夥子,對方也無一例外的都是他們心儀的姑娘,也不知對方知道了真相他們又會作何解釋,又或者那些姑娘們原本就了解真相,隻是更願意聽小夥子們的甜言蜜語,哪怕並不那麼真誠。
接下來的是一個自認為打扮得相當時髦的漂亮妞,其實她也不過是把頭發梳得高高的,臉蛋擦的白白的,嘴巴好像才吃了人血饅頭,留了漂亮的長指甲,還塗了指甲油,也沒什麼,不過她這個樣子與其說是漂亮,不如說更像是努力向上流社會學習的風塵女子。她用一種飽含著厭惡鄙視又多少有點羨慕的複雜眼神送那位用整塊的碎銀子交二十文錢通話費的家夥出門,然後用好像舞台上的戲子般誇張的動作摟過傳訊玉簡和號碼盤,就好像抱著一隻乖巧的貓咪:“長青社嗎?找一下俊賢……什麼?你就是?你不會一直守在玉簡旁邊吧?可別因為我而耽誤了工作,班主要批評的。哦,都新寫的劇本呢,那就好。……我嗎?沒辦法,這邊太忙了,你知道的,我們這位大人可是什麼事都離不開我的,這不嘛,玉簡旁邊就還擺著一大摞簡報要抄呢……你要給我打過來?別別,我不告訴你我們辦公室的號碼。嗯,我們都還年輕,我不希望別人誤會我是那種隻顧戀愛不思進取的人,總之影響不好了。……其他人,現在都在做練體術呢,現在沒人……”
秦玉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普通人的悲哀呀,那個叫什麼俊賢的是什麼人不清楚,至於這個姑娘可是不到一個時辰前才剛剛就在這個電話前向掌櫃請了假,那會兒她還隻是才進某工廠或是某店鋪不久的普通學徒,現在卻變成了某衙門的辦公室女郎,也許對方太優秀了,她不得不有所隱瞞,隻是這又能瞞得了幾時。
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居然也來趕時髦了。這個紅光滿麵的老婦人戴著玳瑁眼鏡,似乎有些學問,手裏抓了一把瓜子磕著,擺出一副氣勢不凡的樣子,坐在搖搖晃晃的長登上,卻給人一種陷在太師椅裏的錯覺,她故意把號碼盤的連接線拉得很長,好像傳訊玉簡隻是她的下屬一般,而她本人卻似乎非常享受這種感覺:“馬把總嗎?……對,是我……少給我打那些官腔,我現在就在李大人的家裏給你打這個電話……哪個李大人?還會有哪個李大人,想當初都是一起從如意坊出來,你能當上把總老爺,我也不是白混的……不,不是房子那點兒小事,還用不著為這種事進這麼大的廟,燒這麼高的香,也就是多年的老夥計不見麵了,敘敘舊……你自己考慮著辦吧,還用得著誰來挑明了說嗎?不過我想還是不要麻煩李大人出麵的好,事鬧大了,對誰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