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道之始(1 / 2)

他曾被叫做“無隅“的時候,是明靈觀的一名小道童。

佛寺道觀往往兼著做善堂,繈褓中的棄嬰往這一丟,便被觀主留下來給口飯,無隅便是如此。

明靈觀屬於地位很不崇高的那種俗世道觀。

方座上塑像一立,便是三清殿。

觀裏道童往往連自己修的究竟是什麼道都說不清。

傳道的歸傳道,修行的歸修行。俗世間傳道的不過是普通道觀,真正能令人修煉入道的地方,才是道門真正的洞天福地。

彼時這樣的洞天福地並不易見,明靈觀卻有幸供奉了一卷可讓人修行的道書——《天心冊》。一部非常普通的心法,觀中沒幾個人能憑此修行。

但無隅的資質實在太好,三歲時誤入供著《天心冊》的內堂偷看觀主打坐,卻引動天地靈氣入體。觀中道人驚駭不已,為他詳細探查身體經脈,發現他體內一股從母胎中帶來的先天之氣曆三載未失,此次入體的靈氣也留存下來。

這等資質聞所未聞。

道人們猶豫了數年,有的說“隱瞞下來,明靈觀輝煌可期,將於道門中揚眉吐氣”,也有人提議“上報給真正的洞天福地,讓弟子得到更好的教導”。最終,他們還是以“年紀小”為借口,拖到了無隅十歲,卻再也沒有機會做下決定了。

那一日,明靈觀燃起大火,刀斧聲卷走了小道童所有熟悉的人。

……

血腥與熱浪交織成煉獄。

混亂之中,觀主塞給他一套粗布衣和《天心冊》,將他推出暗門,囑咐道:“逃!好好活下去,此後不要再管師門之事!”

晨光熹微。

劊子手們清掃戰場,發現窩在村頭通向道觀路邊的孩童:滿身泥土,破爛到看不出顏色的衣服,髒汙的頭發,神色迷茫,仿佛剛被他們擾醒般,倒也不見血跡。

“小乞丐你叫什麼名字?”一個蒙麵人問道,手中的刀一杵,血水順著刀刃淌到地上。

“……啊……啊……”福至心靈,孩童這樣答到。

“切,原來是個啞巴,”另一個蒙麵人看了眼村內,雞鳴隱約,村民們大約要醒了,“走吧,現在鬧出動靜惹來村民,隻怕得屠村,屠完村又容易被追究,費勁又麻煩!”

孩童直愣愣地看著這幫人從視線裏消失,轉頭死死盯著道觀的方向,久久未動,好似要把一切埋葬在瞳孔裏。沒有祭拜,也沒有回去。

劊子手們的指使者貼了告示在道觀附近所有的村落,指控明靈觀供養邪神,並把所有觀中記了名的人——從觀主、管事到正式弟子一一附在了告示上,包括“無隅”這個觀主給的道名。

於是孩童隱了名流落街頭,任由別人叫自己小乞丐。

與觀主指望的不同,他並未繼續融入村落試圖過普通人的生活,或者靠著《天心冊》成為一個有點小本事的遊方道士,而是走進了一片山林,附近的居民長時日沒見著那個瘦小身影,都道小乞丐不知在什麼地方凍死或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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亙古不變的叢林模糊了時光,千年瞬息,當日的孩童早已是成人麵貌。

《天心冊》隻是名字叫起來好聽,實際上除了一些基本的吐納常識之外,什麼高深功法絕技都沒有。但憑著天生優異的悟性和體質,竟讓他得以法天地自然,懵懂著步入了先天那道坎,刹那間若墜星河,仿佛有莫名能量溝通內外,自天頂而感清泉流下。

自那時起,雖然發絲早已轉白,他麵容卻一如二十許。身著獸皮勉強拚就的衣物,麵前立著口辨不出究竟何形的“兵器”——如觀主最後的囑咐,歲月浪潮衝刷,明靈觀的恩怨渺小如同歸海的沙礫般失了痕跡,當年的小道童也不再當自己是個道士。

而眼前這口“兵器”……

本是數百年前穿行林間時陸續尋得的數塊不知名異鐵,被他以自身功體捏合打磨,神識侵入耘養,最終性質相合圓融一體,卻始終定不出最終的形態。

曆經數百寒暑,看上去仍隻是一根不規整的暗色金屬長條,勉強分出了手柄的形狀。

隔離塵世的人並不知曉有將兵器直接用鑄具錘煉成型這樣簡單的做法,冥冥之中隻依循感覺走了最難的一條路,企圖與異鐵武息交融而使神兵自成。

自成,成什麼呢?

十歲起隱入深山古林不涉世事的孩童能活下來已是極大幸運,因一開始的謀生需求而使用木石做輔助之器,至於對兵刃的認知?幾乎空白。

他的武道全是自然習得。揮起“兵刃”時,烈如天雷擊山,柔似清風扶綠,擬鷹擊長空,效萬獸奔騰。不去思考自己究竟遵循何種功法,使得何種兵器,隻暢快地與天地相應和,借以讓身心、自然、手中兵刃自在交融。

從養異鐵開始,這是長期必做的功課。隻是……

日月交替,“兵器”仍未成型。

不如,出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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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邊的萬獸密林中走出了一個野人。背著一根奇怪的鐵。”

附近村落的百姓們這樣議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