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鐵血天皇
“浩國夫人”剛要再次飄然避開曾土的打狗棒,卻被古錯的掌風震得身形一滯。
就這麼一滯,打狗棒已閃電般點至她的身前尺許遠處。
“浩國夫人”的輕功實在太過奇異了,她竟在全力借力之處的情況下,能疾然擰腰轉身,本是背向古錯的變為正麵對著古錯。
然後,便是一聲慘叫與一聲怒哼同時響起。
身影甫落時,“浩國夫人”的後背已被曾土的打狗棒插出一個深深的洞,鮮血飛灑而出。
而古錯卻立於她五尺之外,臉色蒼白,額上已有冷汗滲出。
倏地,古錯身側有一對正在激鬥的丐幫弟子與鐵血王朝中人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瓏瓏尖叫道:“有毒!”她已猜出定是“浩國夫人”對古錯施用了毒煙,才會使兩側之人倒下,古錯還未倒下,隻是因為他功力深厚,尚可支撐一陣而已。所以,瓏瓏的呼聲顯然極為恐懼與悲憤。
曾土一見古錯之狀,知道瓏瓏所言不假,不由又驚又怒,手中打狗棒一掄,便欲朝已重傷倒地的“浩國夫人”擊去。
倏地,一個聲音響起:“別殺我娘!”
現在,幾乎沒有任何聲音能阻攔曾土去殺這“浩國夫人”,隻有此人一喊,曾土卻猛地住手了。
因為,這個聲音是韓放的聲音!
曾土本以為韓放已為這陰毒的“浩國夫人”所害,哪知現在卻又聽到韓放的聲音。於是,他的打狗棒便那麼停滯在半途中,人卻已轉過身來。
韓放竟已站了起來!除了嘴角上有一縷黑色的汙血外,她無任何異常。
所有的人全都呆住了。
韓放跑到“浩國夫人”身邊,道:“娘,笑大哥他是好人,你快將解藥給他吧,娘!”
“浩國夫人”吃力地抬起了她的頭,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似乎已可看清裏邊青色的經絡,她吃力一笑道:“笑天鉞根本用不著解藥,因為……因為我的毒……毒性發作極快……武功再高的人也……也挺不到這麼久的。要麼是我……是我未射準……要麼是笑天鉞身子異於……異於常人,不畏百毒,便如我……如我一樣。”
古錯忽然記起自己中了那“伊力紮特”之毒後,至今未發作,看來或許真的如“浩國夫人”所言了。
石敏卻是不信,因為她曾親眼看見古錯在三折瀑山莊中毒後的樣子,根本就與常人中毒之後樣子無異,否則也不會有落崖之事了。
但現在“浩國夫人”是韓放的母親,卻叫她左右為難了。
韓放轉身看看古錯,古錯對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真的未中毒,韓放雖是驚疑,卻也放下心了。
韓放抱著“浩國夫人”,悲聲道:“娘,你為什麼那麼糊塗,要離開爹與我?爹爹其實一直都在想念著你,要是我們一家三口,不要去招惹江湖中的恩恩怨怨,過平平淡淡的日子,豈不是很好?”聽她言辭,哪像那不甚明事之人?
“浩國夫人”愛撫地摸了摸韓放的秀發,緩緩地道:“放兒,是娘不好。但為娘自小本是西南一小國公主,自幼養尊處優……習慣了高高在上……在上的生活,我深深明白……明白權力給人帶來的優越與尊嚴。後來我國被鄰國所滅,皇室幾乎被慘殺貽盡,我是扮作下人逃出來的,再後來,我遇見了你爹爹,好幾次仇家追殺我都是幸得你爹爹相救,漸漸他便對我有了愛意……而我見他武功高強,人品又正,長得也極為瀟灑,自然也情意暗生……於是,我們便……便成了夫妻。婚後一段日子裏,我們過得恩愛幸福……他教我彈琴,畫畫……還授我輕功,而我於輕功之術似乎極有天賦,很快,我便已可超過他了。但不知為什麼,他從不向我……向我傳授別的武功。”
說到此處,她的臉上已浮現一種不正常的紅暈。
她接著又道:“我嫁給你爹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就是看中你爹武功及過人的智慧,我希望你爹能幫我重建故國。”
“但是,你爹從來不願過多涉足江湖,隻願與我一起隱居山野之中,吟詩作畫,彈琴習武。我出身皇室,如何過得了那種清淡寂寞的日子?何況,為我家人複仇,重建河山的念頭,在我心中已是根深蒂固了。”
“於是,漸漸的,我對你爹爹越來越不滿,我要找回我的權力與尊嚴,而不是做這閑雲野鶴,我們時常爭吵,終於有一天,我與你爹爹完全鬧翻了,我便暗自下決心要離開你爹爹。”
“那時,那時你已八歲了……我不願讓你長大懂事後承受……承受太多沒有母親的痛苦,於是……於是一咬牙用我皇宮內的秘方配成一種奇藥……注入……注入你的體內,從此,你的智力便永遠隻有八九歲光景了。”
韓放悲聲道:“娘,那你又何苦再把我解開此藥?事實上,還是那麼渾渾噩噩,一無所知的更少些煩惱。這世間,又有幾個人是快樂的?可笑我卻被稱作無憂草!我無憂麼?”她的雙眼,已是淚水漣漣。
古錯這才知道“浩國夫人”在韓放身上連拍兩掌,竟是為解開她身上之毒藥。
“浩國夫人”苦笑一下,接著道:“我偷偷離開你爹後,你爹在江湖中找到我幾次,但每次我都說些無情無義的話,最後,他終於絕望了,隱居在雁蕩山中,再也不來找我。”
“從此,我便一心為複國之事奔走,為了有自己的一支力量,我屈尊嫁給‘屠家堡主屠萬千’,想憑他的力量作為複國基礎。但是,漸漸地,我又發覺屠萬千看似雄心壯誌,滿腹野心,其實是個無能之輩,隻知在那分寸之地耀武揚威,不思進取。”
“就在此時,我遇見了一個……一個人,就是……鐵血王朝……的天皇,我發覺他才是能助我成功的最佳人選,而且,越是了解到鐵血王朝內幕……我就越堅信這一點。”
“鐵血王朝既然已是我所向往的,那鼠目寸光的屠萬千就是絆腳石了,但我並沒有立即對他下手,因為畢竟他對我是真心的。”
“鐵血天皇消息極為靈通,他似乎對我了解得一清二楚,他說出了對我誘惑很大的承諾:幫我複國。條件是讓我助他先廢了琴聖的武功,我……我心想琴聖本就生性淡泊,有沒有武功,並不很重要,而我,早已讓複國之事,迷了心竅,便答應了。”
“之後,屠萬千發現我與鐵血王朝圍攻琴聖一事有關,大為憤怒,他人雖無能,卻有很強的獨霸欲。鐵血王朝言而無信,不是廢了你爹的武功,而是殺了你爹,這使我極為不滿,同時也深深自責,但鐵血王朝勢力太過龐大,即使不滿,又能如何?何況我……還是想利用鐵血王朝之勢力。於是,我便遷怒於屠萬千,將他及屠家堡全部殺死。”
聽她的語氣,似乎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並無很多的悔意,那麼她又為何今日要說出這些事來呢?這對她“複國大業”豈非很不利?
說到這兒,“浩國夫人”突然噴出一大口鮮血,臉上不正常的紅暈更明顯了。
韓放用她的手捂住她母親的傷口,卻哪裏捂得住那洶湧而出的鮮血?韓放淚如雨下,抽泣道:“娘,別說了,我要帶你去療傷……”
她娘輕輕地搖了搖頭:“沒用了……其實……娘的心早已死了。因為半個月前我曾去過我的故土,我希望能……能找些仁義誌士,前朝遺臣,共圖大業,沒想到故國已物是人非……許多人已甘心為新主效忠,哪會圖什麼……重建故國?還有比這個更讓我心灰意冷的麼?但身在……鐵血王朝這個神秘組織中,我已是騎虎……難下。”
說到這兒,她又噴了一口鮮血,已是氣若遊絲,她的手緊緊地握著韓放的手,手心漸漸地涼了。但她仍努力睜開眼睛道:“娘是咎由自取,你也無需難過……不知笑天鉞與你,是……是何……關係?”
韓放道:“素昧平生,也許,隻算點頭之交。”
“浩國夫人”聽了,歎了一口氣,又是一口鮮血湧出。倏地,她拚盡力氣,喊了一聲:“我……好恨!”
一縷魂魄,飄然而逝。
韓放悲聲大哭,到後來,已是哭不出聲來,全身抽搐不已,雙肩輕顫!
古錯上前低聲道:“韓姑娘請節哀,你娘……”
韓放倏地起身,哭道:“我娘怎麼了?你們自是覺得我娘死有餘辜,可誰知我娘之苦?這世間,本是沒有什麼好人,一切都是假的,每個人都是蟲豸而已!”
古錯心道:“韓姑娘已恢複了神智,而恢複神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要麵對她娘的死亡,也難怪她如此失常了。”
如此一想,他便默默退開。
韓放抱起她娘的屍體,向遠處走去,目光中一片漠然與肅殺!
石敏叫了一聲:“無憂妹妹……”
韓放緩緩地轉身,看著石敏道:“無憂妹妹已經死了。”說罷,她又向前緩緩而去,她的背影,顯得那麼淒楚與孤寂,漸行漸遠……
曾土忽然大聲喝道:“鐵血王朝的人聽著,今日之勢,你們是再難頑抗,現在我給你們一條生路,便是自廢武功,從此不再涉足江湖,為害武林!”
鐵血王朝中有人大呼一聲:“鐵血王朝,經天緯地!”立刻,一陣刀劍出鞘之聲響起!
曾土臉色一變,怒喝道:“自尋死路!”將手一揮,丐幫弟子狂湧而上。
立刻,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很快,鐵血王朝群奸隻剩下三十多人了,而丐幫,也隻剩五十多人。
曾土大喝道:“你們還執迷不悟不成?”
有幾個人見大勢已去,竟自斷經脈,廢了自己武功,然後準備跑出戰圈之外。
但立即有鐵血王朝中另外的幫眾將他們斬殺!
如此一來,群賊無人再敢臨陣逃脫,便全都孤注一擲,使出全身招數,向丐幫衝將過來。
曾土與古錯不願再看到丐幫弟子倒下,雙雙躍起,撲向鐵血王朝群奸。
石敏、瓏瓏也同時出來助陣。
場上形勢立即大變!轉眼間,鐵血王朝中人已如敗草般紛紛倒下!
當曾土的打狗棒插進最後一人胸口時,已是夕陽如血!
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鎮,卻有了數百俱屍體,空氣已凝重得粘稠起來,剛才還殺聲震天,現在卻在瞬間沉寂下來,沒有慘號,沒有掙紮,沒有哀號,有的隻是屍首遍地。
一將功成萬骨灰,可鐵血王朝使世間平添如此多的殺孽,他們得到的能是“功成”嗎?
古錯忽然有了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那種感覺仿佛是從他的靈魂深處滲出來的——他突然想喝酒。
於是,他便轉過身去,麵對曾土,剛要開口,曾土卻先開口了:“笑少俠,一起喝點酒,如何?”
古錯笑了,這不僅是會心的笑,還有淡淡的苦澀,因此他發覺,人心其實都有儒弱的一麵。而酒,卻常常可以掩蓋住這種儒弱。
儒弱,並不等於膽怯,這種儒弱,是麵對生命的脆弱,麵對生與死之間相隔如紙時的一種震撼,一種回避。
△△△ △△△ △△△
那個被鐵猴王派出去找酒與狗的弟子已死了,但他找的酒還在,滿滿的兩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