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同學(1 / 2)

突如其來的豪雨澆得聞螢措手不及,她抱緊懷裏的書包,沿兩百米長坡吃力奔跑。

到了坡頂再有百來米,衛校和菜場之間隔著一條狹窄的巷子,附近居民叫它小街,盡管不是街道的規模,頂多隻夠兩輛單車並排通過。把小街走到底,洞開的視野赫然分布一片高低錯落的自建房。

頭頂是逼仄的天空,半新不舊的樓群擠簇生長,像一口歪七扭八的牙齒,管道和電線如攀援植物緊貼外牆。

路旁的陰溝不斷溢水,聞螢提心吊膽,生怕哪一腳踩重了,那些裂紋橫生的石板冷不丁濺她一身。

卻不想最後關頭放鬆警惕——

跌跌撞撞地衝進某棟民居,她和下樓倒垃圾的人撞個滿懷。

“長眼睛沒啊?趕去火葬場看你媽……”

聞螢背靠牆壁,捂住劇痛的肩骨,這才慢慢適應了驟暗的光線。她頭昏眼花地掃過滿地生活垃圾,迎上趙姝萍的視線。

早起上學的女兒不到半小時就返家,趙姝萍掐斷那聲咒罵,收攏眼裏的驚愕。

“你回來做什麼?”

聞螢淋成聊齋裏的女鬼,上下嘴皮磕碰著:“沒沒……沒帶傘。”

“現在還是夏天,隨便到哪裏躲一躲等雨停不就好了嗎?幹嘛跑回家那麼蠢?”趙姝萍穿著粉白斑點睡褲和熊貓頭棉拖鞋,心裏還記掛早間的電視養生節目,少看一秒電費多花一秒,實在沒空同她計較,便嫌惡地揚起手裏的垃圾桶,“記得把垃圾撿幹淨。”

撿?

以為自己聽錯了,聞螢懵然問:“拿什麼撿?”

趙姝萍頭也不回:“手啊。”

拖鞋的趿拉聲漸行漸遠,聞螢順從地蹲下,撿來別人扔掉的燒烤竹簽,撥弄那堆垃圾,從果皮雞骨裏剔除玻璃渣之類劃手的零碎。她來不及多想,隻一心祈禱快點收拾好,別遲到太久。

後來幹脆趴在地上。

聞螢本來就瘦,雨水澆淋後薄薄一片縮在校服裙裏發抖,像張白紙。

*

提前從方沐海那得知學校今天突擊檢查遲到早退,教務處聯合學生會在校門攔截登記,如果是記錄在冊的慣犯,還要通報班主任領人,周一升旗儀式上點名批評。

聞螢運氣不好,上禮拜才被登記一次,她不想惹惱班主任。

於是根本沒往校門的方向走,聞螢依照電話裏方沐海的指示,溜到體育館背麵,果然看到嵌在圍牆間一扇高大的鐵門。處處鏽跡斑駁似乎不怎麼牢靠,但她抓住晃了晃,鐵門紋絲不動。

“慘了,你這回慘了,老王今天非常生氣。”鐵門那邊的方沐海撐著傘,空出另一隻手掐腰,把下巴一抬,眉心擰出川字,“她怎麼搞的?誰給的膽子?高三了敢缺一整節早讀?要造.反!”

他學得惟妙惟肖,聞螢本來在研究攀爬線路,聽了不由心頭一緊,害怕地縮起脖子:“不、不會吧?”

“騙你的。”

“……”

“老王早讀沒來,你真走運。”

聞螢不理他,收起傘先把書包拋過去,手腳並用三兩下到頂。

然後停住。

麵前一排鐵鑄的尖刺,生鏽了依舊銳利,聞螢必須完成跨步和轉身的動作,這才是最困難的。

“你盡管跳,摔了我打120。”

“……”

“斷腿我給你送飯。”

“滾蛋!”

忍無可忍地衝他吼一聲,聞螢把遮麵的碎發攏到耳後。

不經意碰到香樟累累垂垂的枝條,每一片葉都吸飽雨水,舒展鋒利的邊緣,像柔軟的翠刃。站在距離地麵四米的高處,能輕易捕捉風的流向,心跳前所未有的劇烈。

她閉眼,口中念了句話,平息湧動的熱血,穩健又輕盈地翻過那排鐵刺,順利落地。

方沐海彎腰打量她,用發現新大陸的口吻誇張叫道:“你遲到不會就為換這身吧?現在才八月底。”

秋冬校服是長款運動裝,大塊天藍色與白色鑲拚,聞螢身材高挑,長手長腳的穿出幾分衣架子味道。她拍打膝蓋和手心剮蹭的鐵鏽,渾不在意地說:“那套夏季校服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