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呦帶著母親的骨灰盒從殯儀館回家的時候, 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因為鹿萍是在家裏自殺的, 所以辦理死亡證明的時候浪費了很多時間,幸好北京的喪葬產業很發達,沒過幾天,一切的事情都料理完了。
她將母親的骨灰放在茶幾上, 坐在沙發裏,從兩點多發呆到了晚上七八點,太陽漸漸下沉, 她也沒有開燈, 任憑屋子裏的黑暗將自己吞沒。
放在身邊的手機一直都在響,不用看都知道,這樣急著聯係她的人,隻能是顧盼升了。
她絲毫沒有理會響個不停的手機,任憑它不停地響著, 但就是不接電話。
鹿呦呦想了很多, 上午在殯儀館時,看到母親的棺材被緩緩推入火化爐的時候,她甚至覺得,顧盼升早就知道母親的抑鬱症,或者說, 他早就知道母親有自殺的傾向,但是卻沒有告訴她,而且還再三勸阻她回北京。
不過,這件事最重要的錯還是出在她自己的身上。
是她自己耳根子太軟, 又覺得那天母親拿著刀指著他,是自己和家人對不住他,所以他再三懇求自己留在上海的時候,鹿呦呦就放棄回北京了。
歸根結底,母親的死就是她自己的問題。
明知道母親不想讓她和顧盼升在一起,明知道母親反對的態度多麼堅決、多麼激烈,但她還是任性地離開了母親。
鹿呦呦看了看她壇骨灰,又看了看沙發上響個不停的手機,最終,她拿起手機,按下了接通鍵。
“你回北京了?”
顧盼升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了幾分焦急和驚恐。
聽到他的聲音,鹿呦呦頓時覺得頭皮發麻,她發現自己有些不敢麵對他——哪怕隻是聲音。
“呦呦?”
手機另一麵的男人又喚了她一聲。
鹿呦呦深吸一口氣,然後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我想問您一個問題,可以告訴我實話麼?”
顧盼升:“你問。”
鹿呦呦:“我媽的抑鬱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顧盼升:“嗯,這個冰時告訴過我。”
鹿呦呦:“那……我媽沒了,你知道麼?”
顧盼升:“什麼?”
他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在演戲,但鹿呦呦現在腦子裏一片混亂,她也不知道是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該相信自己的分析。
她忍不住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我媽……走了。”
無論多麼痛苦,無論多麼疑惑,她都沒有直白地問他,是否對自己隱瞞了母親的死。
從小時起,母親就一直在教育她,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把錯誤推到別人身上,而是要率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但是,就算她沒有開口問出來,顧盼升聽著她抽噎的聲音,也能隱隱猜到她心裏在想些什麼。
可他沒辦法說,這件事和他無關。
因為鹿呦呦沒有問出口,如果他冒然為自己解釋,反倒顯得心虛了似的。
對話就僵在了這裏,手機的兩端都沉默了好久,最終鹿呦呦打斷了這段靜默,她說:“先掛了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鹿萍平時的生活很低調,葬禮上根本就沒有人來,這也給鹿呦呦節省了好多時間。
她聯係了中介,準備賣掉北京的這棟小房子,帶著鹿萍的骨灰,買了開往廈門的飛機票,最後又去了一次學校。
大四本來就沒什麼課程了,鹿呦呦的學分早就修夠了,索性去輔導員那裏請了個長假,等畢業答辯的時候再專程回來兩天就可以了。
學校的事情處理好了之後,她又去星靈把辭職信交給了人事部的部長。
顧靈耶這兩天忙著《水月》的事情,也沒怎麼理會她,但鹿呦呦還是給她發了一條長長的微信消息,又把精修過的分鏡劇本發給了顧靈耶,就準備離開了。
沒想到,臨走之前,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攔住了。
鹿呦呦看著攔在自己麵前的男人,有些好奇地喊了一聲:“趙導……?”
趙林鬆麵色不佳,眸色陰沉,緩緩問道:“鹿萍是你什麼人?”
鹿呦呦一頓,更是疑惑,但想不到他這是為了什麼,於是說道:“她是我媽,趙導?有事嗎?”
趙林鬆呼吸一滯,然後盯著她的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然後對她說:“你跟我出去一下,有點事想問你。”
說完,他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曾經對鹿呦呦做過的事情,不免有些心虛,所以又補了一句:“你……別多想,顧總現在不在北京,我害你也沒有意義。”
鹿呦呦聞言,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但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跟著他走到了星靈辦公樓的前麵,站在車流不息的馬路旁,等著他說話。
趙林鬆皺著眉,沉默了好久,最終卻並沒有解釋什麼,反而問她:“你訂了去廈門的機票?”
鹿呦呦點了點頭。
趙林鬆繼續說:“你傻嗎?想躲顧總還訂飛機票,生怕他查不到你去了哪裏?”
鹿呦呦的臉色頓時白了好幾分,連聲音也有些發抖:“您、您怎麼知道……我在躲他?”
趙林鬆不理會她的問題,繼續對她說:“從這裏上公交車,坐到終點站,然後買大巴的車票,不要去一線城市,不要住旅店,不要使用身份證,記住了嗎?”
鹿呦呦沒說話,疑惑的神色越來越深。
趙林鬆歎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說:“別這麼看著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我也算是你的堂哥,你以前也姓過趙。”
鹿萍從新加坡回國之後,沒過多久就嫁了人,那人和趙林鬆的父親是兄弟,雖然鹿呦呦是抱養的孩子,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也算是兄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