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兒?”紅衣女子叫出他幼時乳名。
藺儀失神的一步步挪到冰棺邊,眼底薄薄的悲涼浮漫出來。
柳雲溪躺在冰棺中,睡顏安詳寧和。
他顫抖著手,去摸她的臉頰。
已是一片冰涼。
“逸兒,這個姑娘……”看著藺儀失魂落魄的模樣,紅衣女子握住手中書卷,目光慈愛而悲傷,“是你的心上人嗎?”
若非心上人,怎會舍命救自己?
若非心上人,怎會在書信中寫到他字字含情……
寒意從手上蔓延,藺儀全身冰涼。他扯起嘴角,笑得悲愴:“我不知道。”
是與不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柳雲溪已經替他做了選擇。
酸楚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悲哀與傷疼籠罩著他。
躺得太久,薑傾儀手指有些僵硬,她抬起手,艱難地摸了摸藺儀的背。
“有沒有辦法,能救她?”
藺儀垂眸,緩緩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了。”他的聲音很輕,每說一個字都像是撕扯著聲帶的血肉鑽出嘴唇,嗓音裏浸滿了絕望和痛苦。
若是有別的辦法,他這些日子,何須如此糾結。
“抱歉……”
看自己的孩子如此痛苦,身為一個母親,薑傾儀又怎會好受。
薑傾儀身上的毒轉移到了柳雲溪身上,她脖頸上的玉佩,變成了赤紅如墨的顏色。
整個人宛如陷在一場美夢中,笑容美麗。
“母妃,陸先生等了你很多年,你出去便能見到他了。”良久,藺儀才收拾好情緒開口。
“逸兒。”薑傾儀覺得他情緒不對勁,“你可不許做傻事!”
“娘才剛醒,你這般,是又要逼娘去死麼!”
藺儀垂下黯然無神的雙眸,那雙瀲灩桃花眼,已是一片死寂。
“您想多了,我不會死的。”
如果這就是柳雲溪報複他的方式。
他怎麼舍得,不讓她如願。
“你別難過,你花了這麼多時間救了娘,一定可以再找到辦法救她!”薑傾儀安慰道。
“嗯。”
他花了十餘年,苦心謀算,不惜傷害無辜的柳雲溪,才救回因他而死的母親。又需要花多少年,才能找到救柳雲溪的辦法呢?
藺儀握著手中柳雲溪留給他的信,心中一片蒼涼。
訃告傳到京城那天,元淩從西北凱旋,金鑾殿接受封賞,受封龍騎將軍。眾人皆道他智勇雙全,英雄出少年。
可他最想分享勝利的人,卻不在世間了。
柳雲溪死去的消息,元淩並不意外,但心裏的苦澀,仍是蔓延成海。
離開西北前那晚,在營帳中,柳雲溪告訴他。
先前死裏逃生那次,她身體已經傷了根本,沒有多少日子好過,剩下為數不多的時光,她想賞遍大好山河,閱盡世間風景。
方算不負此生。
柳雲溪說,你不要告訴藺儀,我怕他受不了這個打擊。
你也不用擔心我,他喜歡我並不比你少。
藺儀苦笑,祝福她一路順風,轉身的瞬間,淚流滿麵。
從回憶中抽離,他抬頭望向高遠天際,晚霞燦爛。
柳雲溪,願你來生。
再不被辜負。
又是一年江南春,棠紅棣雪桃花繁。
花間對飲,花瓣紛紛然。
距離柳雲溪離世,已過去七年。
這七年,元淩遠征西北,西南,立下戰功赫赫,在民間已有戰神之名,比先開平王威名更甚。
這七年,藺儀尋遍世間名醫,醉朦朧依舊是無解之毒。
“這是她生前最愛喝的酒,我每年都會釀上許多埋在院前院後,年年卻都便宜了你。”藺儀聲音沙啞,輪廓也深邃硬朗許多。
元淩提起酒壺,一飲而盡。
“這麼淡的酒,也就柳雲溪稀罕。”
再淡的酒,隻要喝的人想醉,都是喝得醉的。
“你說,我搶了她這麼多酒,她怎麼還不來罵我?”元淩醉醺醺地開口。
藺儀無言,眼眶微紅。
翌日,元淩在小院醒來時,已不見藺儀蹤影,案台上隻留下一紙書信。
雲深溪淺,吾心歸處。
勿念。
元淩不知道他去了哪。
隻是後來,再也沒有人見過藺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