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藺儀一直是這麼想的,也一直是這麼做的。
自知道柳雲溪就是南疆巫醫族聖女的血脈那一刻開始,他的算計,便開始了。
人隻有被逼到一無所有時,才會願意用生命交換。
所以他派人幫柳芸悅接近元淩,幫柳芸悅陷害柳雲溪。
在幕後,一步步將柳雲溪推到絕路。
然後,適時地出現,成為她的救命稻草。
可柳雲溪這個女人,該說她善良還是愚蠢?
竟傻到會為一個婢女,放棄複仇。
還好他查她底細的時候查得徹底,若她自己受的苦不夠,那她娘的死,總該讓她堅定決心報仇了吧?
本是冷眼旁觀她與元家的恩怨,坐收漁翁之利。
不知不覺,他好像才是那個報複的人,而她瞻前顧後,再三打亂原本複仇的計劃。
也罷,若是母妃能醒過來。
放過薑傾靈——這個頂著他母妃名字身份的小偷,也不是不可以。
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他對於柳雲溪這個女人的底線,一低再低。
世人都說,聰明反被聰明誤。
沒想到他藺儀,也逃不脫這個法則。
他以為像自己這種從小在皇宮生長,見過無數險惡心腸的人,早已拋卻感情這種無用的東西。
到頭來,還不如被他鄙棄愚蠢的柳雲溪,活得明白。
他愛上了最不該愛的人,柳雲溪。
且不說她原本愛恨的歸屬就與自己無關,他們的相遇,他們所經曆的一切,隻因為他們的交易——柳雲溪要用自己的命,救回母妃。
他過去十餘年都在為了這一個目的生活。
母妃為換自己平安,才喝下那無解之毒。藺儀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不救。
在揚州一拖再拖,他終是下定決心,將過去所做的一切都告訴柳雲溪。
就算柳雲溪以後會討厭他,就算柳雲溪要回到元淩身邊,就算自己要再花一生的時間,去尋找能救母妃的辦法。
他也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赴死。
他做不到,看著柳雲溪去死。
誰會想到,平日看著不太聰明的柳雲溪,才是最高明的騙子。
她騙過了他,在酒水裏下了蒙汗-藥,救了他的母妃。
在信中,柳雲溪說,其實她早就猜到當初在背後幫柳芸悅陷害她的人是藺儀了。
柳芸悅當初跟柳雲溪提交換條件時,就告訴了她。
當初在雲來客棧給柳雲溪下迷藥的幫手,是翊王手下的人。
再一聯想到藺儀找她做的交易,事實的真相,昭然若揭。
柳雲溪想騙自己都難。
不過,她不怪他了。
相比遺忘過去,渾渾噩噩地過一生,這樣疼痛短暫,卻精彩難忘的一生,更讓她開心快樂。
聰明如她,或許早就看出了他的心動,看出了他的動搖。
所以才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離開了他。
最毒婦人心,子誠不欺吾。
與柳雲溪訃告一同回到京城的,還有他要常住江南為愛妻守陵的奏折。
世人皆道,原來最是多情的七皇子才是個癡情人。
七年過去,藺儀尋訪江南名醫,他們都說,醉朦朧無解,節哀順變。
柳雲溪是巫醫族最後的血脈,再無人可為她換血引毒。
元淩來找藺儀喝酒,問他說,“柳雲溪為何不生氣地入夢罵我?”
藺儀隻沉默喝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柳雲溪自己就被困在一場沒有出口的美夢中,又有誰能尋她出來呢?
七年了,他累了,也倦了。
不想再撐了。
即便柳雲溪想要報複自己,這七年的日夜難寐,也夠了吧?
他下到石室,柳雲溪依舊被封存在冰棺中,無知無覺。
藺儀脫去身上披風,躺在她身邊,一點也不覺得寒冷。
她便是他的溫暖。
藺儀淺淺笑了,在她冰冷雙唇輕輕一吻,閉上眼眸。
他沒注意到的是,七年前柳雲溪脖子上赤紅如墨的玉佩,隻剩微微紅絲,而且正在快速消解。
“藺儀。”
他恍若在夢中,聽到了她溫柔的聲音。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