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崴腳(1 / 2)

第二天早上,謝然先去了一趟療養院。

依舊是一個人,捧著一束花。

今天像是比往常安靜了一些,走過長廊時莫名地就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陰涼的風從窗口灌入,呼嘯著跑過走道,吹得遠處的門撞著門框發出輕微的聲響。瓷磚是純色的,模糊地映出謝然的影子。這條走道像是比往日寬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搬走了什麼東西。

倒數第二間房的房門是開著的,謝然下意識地往裏麵望了一眼,拉開的窗簾被風吹出一個鼓包,窗台上的蝴蝶蘭顫著枝,粉嫩的花瓣在半空中轉過一個弧度落到地上。床上空蕩蕩的,隻留下了純白的床單,顯得格外孤獨淒涼。

後來,謝然才知道,原先住在這裏的老人走了。

“大抵覺得自己是個拖累吧。”謝梁安這麼和他說道。他的聲音壓得低,像是隻用氣息說話似的。謝梁安目光落在那個房間的窗台上,又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住在這裏的人,很多都覺得自己是個拖累。”

謝然握著輪椅的把手,一字一句地說:“你不是。”

謝梁安低聲笑了一下,仰著頭靠上椅背,望著遠處的矮山。

灰塵在光柱間沉浮,遠山都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晨間的霧氣尚未散去,乳白色的霧在墨色的山間遊走,倏忽,又如被吞噬一般散作兩團。

“說不定你以後就會覺得我是了。”

謝然一字一句地說:“不會。你永遠都不會是。”

就像從前的謝梁安沒覺得他這個兒子是拖累一樣,他也不會覺得這個癱瘓的父親是個累贅。

“秦姨說你最近晚上總睡不好,每天都得找她要安眠藥?”

“年紀大了,睡眠質量差,正常。”

謝然想了想,說:“安眠藥多吃對身體不好,能數羊的話盡量還是別吃了。”

謝梁安敷衍地應了一聲:“嗯。”

謝然沒有在療養院待太久,推著謝梁安在花園裏逛了一圈後便離開了。畢竟這裏離市區有一段車程,他還要準時去顏言的工作室報到。

工作室藏在一個巷子裏,進去的路少不了一些彎彎繞繞——謝然還險些在裏麵迷了路,但環境卻很好。眼前的建築是一座簡單的三層小洋房,外牆是紅磚鋪就的,上麵還爬了一半的爬山虎,綠色的藤勾著二三樓的窗沿,還有繼續拓展的勢頭。

院外的鐵門半開著,旁邊掛著一個鐵牌,花體字寫在五線譜上,在日光下泛著幽幽的金屬色澤。拾級而上,洋房前有一個小院,右邊的麵積稍窄,隻放了一個花架,左邊倒是搭了一個玻璃房,四周的圍欄上都爬滿了綠植。不知道的還當這是誰家的私人別院,絕不會往音樂工作室的方向去想,隻有房中隱隱傳來的樂器聲才能證明一下它的身份。

給謝然開門的是顏言的助理,年紀不大,瞧著才剛大學畢業的模樣。他引著謝然去了二樓的一個房間,不是專門的會客室,更像是顏言私人工作的地方——

雜亂的稿子鋪滿了桌麵,隱約可以看到白紙覆蓋下的鍵盤,玻璃杯裏的茶水喝了一半,像是已經涼了。不同牌子的吉他、尤克裏裏靠在牆邊,任由日光在上麵衝刷。

助理撓撓頭,尷尬地看了眼房間的情況,對謝然說道:“謝老師隨便找個位置坐吧,顏哥在錄音棚,馬上就過來了。”

謝然點了點頭,視線在整間屋子裏轉了一圈。

他初中那會兒也想過自己以後要是能有這樣一間工作室就好了。

裏麵堆滿了他的手稿,擺放著他的樂器,書架上置著他的專業書。他會在某個午後,喝著一杯半溫的茶,埋頭在紙上記下自己的靈感,寫下一句靈光一閃後腦海裏留下的歌詞。白紙上有他的旋律,有他的字跡,還有各種因為不滿而粗暴畫上的橫線。

大概每一個人在第一次涉足某個領域、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的時候都會有那麼一些幻想,想著那個未來還在堅持這件事情的自己會是個什麼模樣,又得到了多少回報。最後或鮮花簇擁,他站在聚光燈下,感謝過那些為他歡呼的人們,亦或是門可羅雀,於是他收拾行囊,為了僅剩的一個人繼續趔趄向前。

但命運這東西實在太難揣測了,沒有人能預料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就如他高考後兵敗山倒、無數掙紮的日夜。

窗外是一片綠蔭,榕樹的枝葉茂盛,若是在一樓的窗邊看,估計能占滿整個視野。

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麵打開,穿著襯衫的青年走了進來,麵色冷淡地和謝然打了個招呼。

他的襯衫扣子解了兩顆,能看見線條分明的鎖骨和脖子上掛著的一串項鏈。他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左手腕上的表設計簡約,但一看就價值不菲,估計在四線城市都能買一套房。

畢竟算是他們臨眾的半個太子爺,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我低調,但我有錢”的氣息。

“有個男團來借錄音棚,我過去看了一下,耽誤時間了。”顏言的音色偏低沉,很有磁性,但又與任昀的不太相同,他的聲音在入麥時是很快就能分辨出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