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病床上是一張枯老的麵容。盡管還沒有五十歲,可給人的卻是說是六十歲都不會奇怪的感覺。這是許威的父親許平,一個將他這個孤兒含辛茹苦帶大成人的環衛工人。
躺在病床上的許平卻在不停做著許威的思想工作,他已經是中晚期的胃癌了,而且醫院下達了最後的通牒。他這樣交不起手術費又賴在緊缺的床位上的人,最多也就還能呆一個禮拜了。
“威兒,不用管我了,你現在也讀上了大學,還在外麵勤工儉學的。這三年非但一分錢都沒問我拿過還貼過我這老頭子不少。唉,是我不爭氣啊。你這孩子這麼出息。我……我這身體為什麼這麼沒用呢!”許平身體激烈的喘息著,難以平複激動的心緒。
許威很清楚,許平的胃一直都不好,那是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有的印象。
許平經常不吃飯,或者去飯店討剩飯回來吃。跟許平一起上班的人本身都是生活的很清苦的編外環衛工人,而許平是他們中最清苦的一個。因為他還要一個人養一個孩子。這不僅僅是多一張嘴那麼簡單。
盡管許平過著如此寒苛的生活,但是對於許威他卻從來沒有含糊過。學雜費從來沒有少過許威的,甚至學校收取的周末提優補習費許平都沒有少交過一次。
許威自打記事起隻哭過兩次。
一次是小學時,許威無意識提到同學都喝牛奶長身體,老許居然第二天早上像變戲法一般的拿出了一袋鮮牛奶。可能是老許沒有料到,才小學四年級的許威已經懂事得比許平所以為的多得多。
許威當即平生第一次有意識的嚎啕大哭了。然後許平也哭了。最後許平好說歹說了半天,保證以後再也不浪費錢買牛奶了,許威才停止了哭泣。
而許威的第二次哭則是在高中,許威偷偷半夜出去打工被許平發現。這是許平第一次打許威。是的,結局還是都哭了。但這一次妥協的是許威。他保證不會在高中裏繼續打工。
也從那時候許威默默下定決心,趕快長大考取大學。勤工儉學,大學絕不再用許平一分錢,將來一定找最好的工作,讓許平過上最幸福的生活了。
可是許平還是提前倒下了,盡管他已經不用在負擔許威的生活了;盡管許威相當有出息的考上了江南最好的大學;盡管許甚至至每個月還會貼錢給他,而且許威明年就能畢業了……盡管……但是積勞成疾,許平的身體早已垮掉了。中晚期的胃癌在討要那一次次不吃飯、吃餿菜的利息。
許威也很清楚,許平的身體是他拖垮的。而此刻他生平第三次眼眶濕潤了:
“老頭子,說什麼胡話,你沒讀過什麼書,別亂想。這病隻是費錢。……沒你想的那麼嚴重,隻要做手術沒有什麼……大問題的……錢……”許威擦了擦眼淚“錢,我來想辦法。我大學認識很多人,路子比以前廣很多。有的家裏很有錢。這些醫藥費我去借!”
許威說完不管許平的拉扯,馬上衝出了病房,背對病房門又停了下來頭也不敢回地又喊了一句:“等我!”眼淚又是不受控製得衝出了眼眶。
許威不敢回頭怕許平看到。可是他也不想想哪一次他哭的時候許平沒有哭呢?病房裏許平也流著複雜得淚水。
衝出了醫院,許威飛奔的方向是許平的廉租房。因為他想起了最近無意中聽說的幾十年前的小人書、舊書最近有賣到幾千的傳聞。
在許平帶許威長大的大院裏以前住著好幾戶人家,其中有個叫沈玄的人家裏收錄了很多老書,或者說那個怪人家裏隻有書。說是用書糊牆都不為過。那人也很神秘深居簡出的,後來某一天他突然人間蒸發了。
沈玄也沒什麼子女朋友。後來他那間房被人清空,那時候書都被人扔了。那時許威還小,許平幫許威撿過一堆回來準備給許威看。
現在許威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去看看這些老書能不能賣錢。至於許威為什麼第一時間沒有像他跟許平所說的去找同學借錢。
很簡單,交情太淺。許威是認識不少人,但是除了學業他就是想著賺錢改善許平的條件,所以沒有太多的心力和時間與人交際。聚餐、ktv、看電影什麼的,盡管舍友也再三邀請過。可是礙於打工賺錢的原因也很少能去。現在莫名其妙的去開口,這對於從小就自尊自強自立的許威顯然是他的下下之選,在此之前,他會先想盡辦法湊夠能湊的。然後才會去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