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孫搖頭,讓管家將畫拿給他們,道:“整幅畫的色調太過壓抑。美人豔麗,醉酒嬌憨,明明是令人心情愉悅的取材,卻用暗紅做主色……”
“紅色之所以會變暗是因為那本就不是顏料,而是做畫之人的鮮血。”
蘇淺說完這話,便將管家遞來的畫卷扔在地上,臉上有淡淡厭惡。
陳王孫訝然,望向她:“你是說,這畫上美人的紅色錦衣是李南枝用自己的血染的色?”
蘇淺點頭。
那畫卷被她扔在腳邊,她甚至不再朝畫卷看上一眼。洛卿塵知她所厭惡的不是那血本身,而是那用自己鮮血作畫之人的惡毒用心。
歎了口氣,洛卿塵道:“我們知道劉尚書和另外兩位枉死之人的死因了,多謝王爺。這畫如同王爺所說,乃不祥之物,王爺若是顧惜府上之人性命,還是盡早燒掉的好。”
“這畫自然是不會留下的,但其間款曲還望宋禦史說明。”陳王孫道,對於前朝聖手傳世名畫淪為殺人工具的原因更加好奇起來。
“關於李南枝,王爺定然知曉其生平。此人懷才不遇,六次殿試落第,鋒芒被挫,便鬱鬱寡歡起來。他一生窮困潦倒,後半生靠妓女接濟,落宿在破廟裏,很是淒慘。”
陳王孫點了點頭,李南枝死後,其畫作水漲船高,對於這個前朝畫家的生平世人也多有考究作傳的,是以他並不陌生。
洛卿塵繼續道:“李南枝或許不是做官的料,但其丹青自成一體,於領悟先賢之外還加了自己的創想,殿試之後便開始以賣畫為生。世人當時追捧吳孟福、逍遙子之流,對他的畫作並不買賬。李南枝的畫便都賣與販夫走卒,許多被用來糊陋窗,擦桌台,甚至成為如廁的草紙。附庸風雅的文人騷客對其嗤之以鼻。他一生做了上千幅畫,卻在臨死前將所有存稿付之一炬,現在世間留存的隻有一些底層貧民保留下來的殘卷和這幅完整的《美人醉酒圖》了。”
蘇淺眨了眨眼睛,淺色的瞳孔裏露出複雜的神色:“誰曾想世易時移,李南枝死後,他的畫作才被世人所解讀,其間妙處也被大家們嘖嘖稱讚。作者已死,殘留的那些孤本變成了有價無市的寶貝,今朝都以能得一幅李南枝丹青為人生幸事。”
陳王孫聽他們說完,點頭道:“世事變遷不得不令人唏噓感歎。”
洛卿塵笑道:“一個懷才不遇,自恃清高卻一生都活在別人恥笑中的才子,多數都會變得憤世嫉俗。李南枝尤其是這樣。他的後半生生活在對世界的仇恨中,滿腔熱血變成怨恨的毒汁,這些都體現在了他後半期的畫作中。而這幅《美人醉酒圖》……”
洛卿塵頓了頓,見大家的視線都望向那被棄置在地的絕世丹青,彎了彎唇:“便是他對後世之人的詛咒。”
管家大驚,後退了幾步道:“這畫上被下了咒?怪不得所有跟此畫有關聯的人都不得善終……”
朝廷欽差到來之前,陳王孫已經派他去查了有關此畫的始末,知道這畫本為十四坊名妓柳煙所有。後煙柳與刑部某小吏狎昵之時,拿出炫耀,小吏心起妒意,使了點手段將畫搶走。當日晚上,兩人相繼暴斃,刑部尚書劉長春去調查此事,趁人不注意將畫卷從小吏潰爛的手中拿出,據為己有。隔了幾日,劉長春身死,死相與柳煙和小吏相同。侍衛長廖青河見此畫乃前朝丹青大師遺跡,舉世罕見,正逢陳王孫大婚在即,存了討好的心思,將畫奉上。這副受了詛咒的畫卷便輾轉到了王府,不知是否會給府上之人帶來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