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帝王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你下去，讓百官和龍虎衛退下。”
太子抬頭，既驚且疑。十二毓珠冕幢幢，看不清帝王的表情。雖為父子，也是君臣，太子不敢違抗命令，退下高台，讓禁軍統領帶百官離去。自己帶了衛軍在暗中保護聖駕。
花破子掌風強勁，那些細小的毒蟲如影隨形，碧城自顧不暇。胡小離掉到地上，朝花破子吐出一口狐火，但那火苗實在小得可憐。花破子朝前走了一步，便將那火踩在腳下，熄滅了。
胡小離不停後退，尾巴抵到一隻深色錦靴。玄衣帝王彎下腰，將他抱了起來。胡小離渾身僵硬，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那人間帝王。
與記憶中的那張臉重合，他果真跟自己想象中的差不多。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薄唇上留著短髭。
胡小離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你是媚娘的孩子吧。”帝王問道，低沉的聲音似乎在喟歎。
胡小離眨了眨眼睛。他雖然在詢問，但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
“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每晚都會被夢魘驚醒，看到媚娘護著你身死的樣子。”
玄衣帝王的手輕撫胡小離的脊背。那雙手幹燥溫暖，胡小離心中悲痛，忍住眼角的淚，轉身咬在那隻手背上。
“你恨我？”那寬大的手頓住，卻沒有從胡小離口中拿開，頓了半晌，長歎道，“自然是恨的，我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們的事，你怎麼可能不恨我？媚娘她，也一定是恨我入骨吧……”
“是你殺了她，你殺了我的娘親，我恨你！我要殺了你！”胡小離嗚咽道，將牙齒深深陷入他的肉裏。
“不用等太久了，小離，不用等太久了。我已經是油盡燈枯，你不用為了恨我而背負上弑父的罪名。”玄衣帝王抬眸望天，夜空似深色的絲綢，胡媚的臉出現在那裏，繁星如同她的眼眸，溫柔且深情。
有水滴落在胡小離的脊背上，胡小離停下啃噬的動作，訝然抬眸去看那個人間帝王。
他已經不年輕了，眼角有細細的皺紋，但一雙眼睛仍舊漆黑如墨，看得出年少時的多情。
“媚娘，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隻願日後在奈何橋畔再見，你不要裝作不認得我。不……你怕是已經輪回轉世去了，哪裏會等我。”
自嘲地笑笑，玄衣帝王將胡小離抱起，額頭抵在他眉心。紅光大盛，瞬間湮沒了朱台。花破子訝異轉身，碧城甩出幾枚骨刺，擊向他胸口。花破子低咒了一聲，身上白衣化作黑色，一條碩大無比的蟲子從他身後騰空而起，張牙舞爪朝碧城撲去。
就在紅光大盛的刹那，一個白衣人影跳上朱台，伸手抓向玄衣帝王後腦。胡小離眼睛瞪大。一顆鮮紅色的跳動如同心髒的東西被那人抓在手裏。玄衣帝王眼中神采灰敗，滿頭青絲瞬間變白，抱著胡小離的手垂落，緩緩倒地。
胡小離摔在地上，湊到帝王臉邊，叫了幾聲，沒有回應。他跳到帝王身體旁，用鼻子在他胸口停了片刻，伸爪撓了撓他的衣襟。蒼老的帝王雙眸緊閉，那雙胡小離期冀著將視線落到自己身上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