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麵對麵無言了半晌, 似乎誰都覺得誰陌生,完全不是自己認識多年的好友。
就在蘇寄北一度以為自己隻是聽錯,對方根本沒有這個意思的時候,沐逸澤又道, “讓小安跟我回家, 你把他還給我,行嗎?”
“……”這一次, 在裝聾作啞就是真正的智障了, 蘇寄北輕皺眉頭和他對視,突然輕笑, 顯然不能理解沐逸澤是什麼意思, 所以他假模假樣地拍了一下對方肩膀說道,“搞什麼?”
說完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蘇寄北臉色當即一冷,轉身就想走。卻被沐逸澤緊追不舍攔住去路,“寄北, 小安……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他是我的信念,不能留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找了他這麼多年你應該知道他在我這裏有著一個怎麼樣的地位,我不介意你把他鎖在身邊十年,現在我懇請你把人還給我,行不行……”
一席話說的極輕極輕,細聽之下還有一股不可抑製地顫抖, 對方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蘇寄北沒有辦法在裝傻充愣下去,他重新扭過頭看著沐逸澤,冷冷的道,“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對我不重要嗎?他對你是信念對我是命,你非要去比較?你給阿落發的那些信息我已經看過了,我隻當你是太想他,並沒有去阻止過,而且回不回去是阿落說了算,我也沒有去幹擾過,今天這種話,你不要讓我在聽到第二次。”
興許也覺得缺席了那麼多年的自己沒有立場說這種話,目視著蘇寄北走回病房在蘇安落身邊坐下,沐逸澤都沒有在說出其他的,就連往前邁一步都顯得無力。
可他的手卻在無形中緊握成拳,太過用力導致骨節泛白。
獨自靜默了半晌,沐逸澤臉色發冷,直奔孟之晴的住處而去,剛到地方,連門鈴都省了,沐逸澤大力的去拍門,絲毫不掩飾自己全身的怒氣。
“孟之晴,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麵,快點兒,別逼我踹開他!”
“你開不開?我數三聲,如果你不開所有後果你自己承擔!”
大力的拍門聲還在耳邊回蕩,孟之晴蜷縮在沙發上,像個瘋子一樣哭著。時間久一點,沐逸澤每拍一下門,她都神經質地痙攣一下。
“三。”
“……”
“二。”
“……”
“一……啪嗒。”隨著一的落音,孟之晴擦幹淨眼淚,眼眶通紅,臉色蒼白的開了門,倔強的看著沐逸澤。微仰起的臉就像要迎接一個怒氣衝衝的巴掌一樣。
如果不是看她臉色太差,門一打開就讓沐逸澤驚了一下,想到她竟然開車去殺人,這一巴掌真能落下去。
沐逸澤冷冷的盯著她,“舍得開門見我了?”
詢問極度的諷刺,孟之晴沒有絲毫畏懼,還很適宜的冷笑一聲,轉身走了,門開著等著人進來。
盯著她的背影目光深沉,沐逸澤深呼吸一口氣,臉色冷淡,把門隨手關上了。
直到孟之晴光著腳在他麵前放了一杯水,沐逸澤看了看,道,“開著自己的車去殺人,你好大的本事啊。”
“啪!”手裏的另一杯水不受控製地墜落在地,杯子當即摔的四分五裂,熱水撒了一地,濺到光裸的腳麵上,引不起絲毫的疼痛。
隨著巨響,孟之晴的身體不可抑製地發起抖來,就連呼吸都開始急促,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她用已經有些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沐逸澤,這副樣子讓後者下意識緊緊皺起了眉頭。
饒是如此,沐逸澤也沒有要把事情翻篇的意思,他道,“以前做錯事你還會跟我編謊話的,怎麼,你現在連一個解釋都懶得去想了嗎?”
地板的寒意一點一點透過腳心直達心髒,凍的孟之晴全身發冷,她緩緩蹲下來靠在沙發旁邊,自保似的緊緊抱住自己的胳膊,良久,她才用沙啞到不行的聲音答非所問地道,“我爸爸……是你關起來的吧。”
話音剛落,剛想去觸碰麵前茶杯的手就猛地一頓,沐逸澤抬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顯然不能理解她是怎麼知道的。
二人目光一對視,孟之晴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當即冷笑一聲,抬起發白的手把自己可悲的眼淚擦幹淨,道,“你為什麼能關他十年呢,為什麼每次我跟你提起他,你都不告訴我,我不知道你跟他有什麼仇,可我覺得,你大概是為了報複我,想讓我不好過……是嗎?”
消化掉這些信息,沐逸澤很快冷靜下來,沉著臉沒說話。
孟之晴接著道,“那你也挺失敗的,明明是讓我不好過,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你不是跟孟良有仇嗎,你不是應該想殺了我嗎?”已經止住的眼淚隨著這些肮髒的事實越流越多,不能自已。
“但我又覺得你成功了,你養了我那麼多年,不管無情還是假意,總之讓我喜歡上你,但不管怎麼樣你又總是把我推的遠遠的……你對我好,可也對我殘忍。”
“是你把我一步一步變成這樣的。”
像忘了今天來的目的,這些話像刀子一樣狠狠的紮向心口,全身泛疼。靜默半晌,沐逸澤才開口解釋了一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報複你。”
這聲音很輕,卻讓孟之晴的眼淚斷了一瞬,她睜著通紅的眼睛去看沐逸澤,裏麵的情緒複雜多變,搞到最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應該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去麵對沐逸澤,所以她隻能繼續道,“可我就是這麼沒用,我知道了是你把我爸爸關了那麼久,我想了很長時間,我是想報複你、想傷害你的,可我就是這麼賤,我做不到……嗬,我想了很多天,你不是最在乎孟之安嗎?從小時候就是了,現在聽到他要回來了整個人都跟魔怔了一樣,你想要他,我給你就是了,把死人給你……”
直到這時,原先的同情才算是消失的無影無蹤,沐逸澤臉色像結了一層冰霜,他陌生的看著自己教了十年的人,終於決定揭開某些流離疤痕。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坐在地上的孟之晴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看著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可說出的話卻異常冰冷,隻見他薄唇輕啟,“你以為孟良隻應該被關起來嗎?如果我想要,他早就已經是個死人了,說不定現在都已經化成了一堆白骨,還輪得到你今天這樣來指責我?”
此話一出,像被嚇到了,孟之晴大氣都不敢出,隻抬頭驚懼的看著沐逸澤,雙肩顫抖,直到今天,她才如夢驚醒,她確實一點都不認識沐逸澤,而且――從未認識過。
“至於小安,”忽略掉對方的眼神,沐逸澤冷眼看她,道,“我對誰好跟你無關,可你沒有資格去敵對他,我欠他,你也欠他,你每天在想、被你說的好的天花亂墜地父親更欠他!”
“……”
直到沐逸澤轉身離去,門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地聲響,孟之晴都是一副石雕的模樣,一動不動。
天邊外似乎響起了一聲驚雷,炸醒的不止一個人。
“你醒了?”病床上的人剛一動,蘇寄北就立刻湊了上去。
這次沒有上次那麼厲害,畢竟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蘇安落睜開眼睛很快的適應了一下,虛弱道,“嗯,我們……是在家嗎?”
蘇寄北給他掖了掖被角,答道,“沈揚說沒什麼事,你也不太喜歡醫院,所以我就帶你回來了。”
“嗯,”怕他擔心,蘇安落對他笑了一下,又握了握他的手,道,“二哥,我有點兒餓。”
“等一會兒,秦姨在準備了。”
“好。”
動手把人扶起來靠在床頭,接過蘇寄北遞過來的熱水喝了一些,本來一直沒暖過來的手也有了些熱意。看他嘴唇回了點血色,蘇寄北才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蘇安落茫然的轉頭看他,正想編個謊話蓋過去,又突然想起送他去醫院的大概是沐逸澤,就實話道,“哦,路上有輛車突然失控了,我沒來得及躲,幸虧大哥在,不然真得死。”
“閉嘴。”死字剛出,蘇寄北的臉色就冷了下來,細看之下也有一絲發白,蘇安落忙眯眼笑,抓住他安慰,“我開玩笑的,這不是好好的嗎。就是大哥受傷,我看見……不適應,又不爭氣了。”
“……不用擔心,他沒事。”
提起這個,正想問有沒有事,蘇寄北就率先回答了,蘇安落很顯然鬆了口氣,隻是下一秒,他就慌著忙道,“我出去是為了和藍淩碰麵的,可我現在……還沒有跟他說一聲,二哥,他會不會在那裏等我等到我現在啊!”說著就掀被子去找自己手機,打算和人聯係一下。
蘇寄北及時製止他,道,“沒事,他早就打來電話了,我告訴他你發生了些事情,不能過去,他還來看了你,剛走才不久,不用擔心。”
至於誰來看他,他沒有絲毫印象,隻是聽到這些,他下意識的放下心來,“那就好。”
那輛飛奔過來的車很眼熟,但一時之間蘇安落想不起來,又怕蘇寄北擔心,也就沒跟他說這些。
一段時間後,不知道從哪裏知道的地點,和蘇寄北說了一下,蘇安落就一個人來到了――有孟良的地方。
“27號,有人看你。”
鐵門發出聒噪的聲音,在這小小的地方裏有些令人頭皮發麻。
不一會兒,一個雙鬢已經斑白,走路都有一股認命滋味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遠遠看見玻璃外的人不是沐逸澤,孟良還很納悶,盡量眯起眼睛從上到下把這個人打量了一遍。
人還沒走近,蘇安落就已經率先拿起聽筒等他了。不知為什麼,明明沒有幾步遠的路,孟良內心卻極度的排斥著,可不等他退縮,轉眼間還是坐在了這年輕人麵前。他頓了頓,良久才顫抖著雙手拿起電話,用有些蒼老的聲音問道,“請問……你是誰?”
畢竟這麼多年,除了沐逸澤,沒有一個外人或者熟人來看過他,哪怕是一次,都沒有。
蘇安落靜默了一會兒,啞聲回,“蘇安落。”
在嘴巴裏把這三個字細細的咀嚼了一遍,孟良確定自己人生裏沒有這個名字,甚至他和蘇家都很少有交道,所以他搖頭問道,“你是不是看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