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過無數人的刀, 卻在自己最愛的人身上葬成了墳墓。
沈揚寧願――死的人是自己,救自己的是別人。
急救室的燈滅了,結果無外乎兩種。走廊外站著的數人都在大氣不敢出的等著人安全出來,可等到裏麵的人都陸陸續續地出來了, 那些人裏卻始終沒有沈揚, 也沒有被人推出來的於高深。
而是隻有一個請節哀的蒼白。
一瞬間,所有人都僵住了, 比已經失了心跳逐漸泛冷僵硬的屍體還要沉重。
“這就是……”周圍寂靜半晌, 蘇安落突然眼眶通紅地扭頭去看臉色也有些發白的沐逸澤,他顫著聲音道,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不覺間沐逸澤的腳後退了一步, 身體不堪負重地倚在了牆上,他微低下頭, 抿著蒼白的唇,沒吭聲。
蘇安落卻站直身體,幾欲鬆開又握住的手終於緊攥成拳, 他朝前走近了,“你車裏為什麼會有槍?”
沐逸澤依舊不說話,倒是旁邊的白容腿腳更軟了,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
“你準備槍幹什麼?殺誰?蘇寄北還是我?”蘇安落走到他麵前,聲音悲涼的發顫,“可是事情變成了什麼樣子,為什麼我和二哥一遍一遍的讓你回頭你就是不聽,好了……這一下, 這個結果,是你想要的嗎?啊?!咚――”拳頭抬起又重重落下,直接把沐逸澤打翻在地。
從小就懂得各種禮儀,哪種場合該做什麼也摸得一清二楚,醫院是救人命的地方,稍微大聲喧嘩都會成為罪過,可此刻蘇安落完全把這些全部摒棄,隻質問著沐逸澤――於高深為什麼該死,死的人又為什麼是他。
漠然的聽著這些,蘇寄北嘴角還帶著血跡,因為打架襯衫上也沾染上了點紅,猶為的刺眼。任人抓著人打,蘇寄北去了所有人都已經出來、唯有沈揚於高深還在的、燈已經滅了的急救室。
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等人出來阻止,告訴他醫院裏不得大聲喧嘩,蘇安落就哭著鬆了手,轉身提著依舊處於癱瘓狀態的白容去了公安局。
不管應不應該,白容都得死。
結果出來後,毫無意外,死刑。
剛買過菜正要往回趕的於母不知怎麼回事,心口突然一陣鈍痛,她皺著眉拿手按了按胸口,等到那陣疼有所輕緩,她才搖頭嘀咕了一句“奇怪”,這才繼續往家走。
可到了樓上,翻出鑰匙還沒開門,她靜靜的聽完了一通電話,雙目圓睜地一句話都沒說,就“撲通”一聲重重的栽倒在地。
三天後,於高深的葬禮,沈揚沒有出現,於母拖著半病的身體到場,再次暈了過去,並且一度沒有醒來的意思。
“你照顧的病人還沒醒啊。”剛從另一間病房出來的小護士見到同伴,急忙問了一句,因為她的工作也忙完了,就跟著人進去打算幫把手。
諾大的房間裏,隻有一個頭發白了一半的半老太太。
小張歎了口氣,表情都是苦的,“是啊,這都十多天了,我真怕她……”
“哎,聽說這是沈醫生的嶽母?”
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再深的傷痛也能衝散一分,但如今一被提起,壓抑的窒息感還是如潮水般湧了上來,小張點頭用鼻音嗯了一聲,聲音突然就哽咽了起來,“你來的時間不長,但你也聽說過沈醫生這個人很潔身自好的。”
同伴連忙點了點頭,畢竟她剛來的時候也暗戀了一段時間年輕有為還多金帥氣的沈揚,隻不過暗戀都沒機會成為明戀,就被人告知沈醫生有家屬,並且對方還是個男人。
八卦之心自然而然就被提了起來。
小張繼續道,“我在沈醫生身邊待了有兩年啊,他一直都很照顧我,我也見過有人去跟他表白,剛開始的時候沈醫生隻會婉轉的告訴別人他有喜歡的人,過了一段時間他就直接說他已經結婚了。我畢竟跟在他身邊時間最長,大家都跑來問我,但我那時候也確實是不知道,說不好奇是假的,加上被大家問的也心煩,所以我就沒忍住……去問了,那時候我才知道沈醫生的婚戀對象是個男生的。”
“他們感情……特別好。”說著說著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小張眼眶都紅了。
同伴安慰了一句,又道,“那這次的事情,具體是發生什麼了啊?”
小張吸溜了一下鼻子,用兔子眼去看她,帶著鼻音道,“好像是幾個人發生了衝突,本來隻是打架,但沈醫生的愛人突然被人打了一槍,子彈擦過心髒了,血止都止不住,負責主刀的就是沈醫生本人,最後……人沒救過來,沈醫生也拿不了手術刀了……”
“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同伴的眼睛也有些發紅,她急道,“為什麼?”
給於母換好藥,收拾好後小張邊往外走邊道,“在碰手術刀的話,沈醫生的手會發抖,根本就不適合在做手術了。”
“你是說……因為他的愛人死在了他手裏,他造成了心理障礙嗎?”
“……嗯。”
“我……好想哭啊。”
“而且現在沈醫生在哪裏大家都不知道,就連他愛人的葬禮他都沒有到場,他朋友以為他在這裏,都來問過好多次了,我……我也聯係不上他……真不知道沈醫生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那個殺人凶手呢,他殺了人不用償命的嗎?”
小張搖了搖頭,又吸溜下鼻子,“不是,死刑已經判了……聽說那個人和沐風的老總交好,那個人被判刑後,沐逸澤都去疏通關係了,但信州企業的蘇總也用了手段,總之就是讓他死……”
“本來就該死!”
“可於先生還是回不來了啊,沈醫生也不知道在哪兒……”
“……”
聲音越來越小,躺在病床上的人也不知道把這些話聽進去了多少,眼角的淚卻簌簌地往下落,不一會兒就染濕了一小片枕頭。
她手指痙攣似的動了一下,可就是醒不過來,但眼淚卻一直順著眼角往下掉。
第二天,已經消失了將近二十天的沈揚麵色憔悴地走進病房,他低頭看著依舊沒有蘇醒跡象的於母,直直地跪了下來。
這一跪,立刻驚呆了看到他驚喜、卻忍著隻能躲在門外的小護士,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沈揚,沒進去打擾二人。
一躺一跪的人之間沒有任何言語的交流,沈揚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於母,突然,他對著病床上的人磕了一個響頭。
直到現在,他才敢有聲的呼吸一下,用力道,“媽……對不起,都怪我沒有照顧好高深……如果媽還認我這個兒子,還想讓高深能好過一些,我希望媽能盡快好起來,高深不想看到這樣的您,他會難受的……我也不想。”
為了沈揚已經哭過幾次的小張在聽到這些後,眼淚再一次不聽話的落了下來,不一會兒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時,沈揚又給於母磕了一個頭,在起來時他眼睛裏的血絲好像更多了些,他上前握住於母的手,啞聲道,“媽……你相信我。原諒我暫時的不孝。”
隻單純的握著人的手,都似乎有些發抖,似乎也不想看到自己這副樣子,沈揚及時把自己冰涼的手收了回來。
一轉身,就見小張哭的滿臉是淚的推著藥進來,怕人又會突然失蹤,她立馬上前道,“沈醫生,這些天你都去哪裏了,你朋友都陸續來醫院問過好多次了,大家都很擔心你。”
看了一眼於母手背上的輸液管,沈揚抿了抿唇,隻牽強的扯了一下嘴角,他錯開身體讓小張去忙活,道,“幫我好好照顧我媽,謝謝。”
緊接著不在等小張問出其他的,沈揚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小張還沒來得及出來追他,剛走出門還沒幾步的沈揚就突然聽到她驚喜的聲音,“醒了,她醒了,醫生――沈醫生她醒了!”
腳步應聲停下,知道於母好,沈揚抬起頭反應了一瞬,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時隔多日,嘴角終於揚起了點笑,可他依舊沒有回頭。
等小張出來的時候,走廊裏隻有負責看護於母的醫生趕了過來,但這裏已經完全沒有沈揚的蹤影,就像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這一走,沈揚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沈揚哥……還是沒有消息嗎?”那天再次打了一架之後,所有人之間的氛圍好像都不一樣了,可蘇安落始終不放心,每天都會問沈揚的消息。
靜默了一會兒,蘇寄北道,“打聽到了。”
等了好多天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蘇安落連忙道,“在哪兒?”
蘇寄北轉頭看他,“回去了。”
“……回哪……兒?”
“國外,”怕人情緒受太大波動,蘇寄北握住他的手,輕聲道,“他爸媽都在國外,幾年前之所以會回來也隻是因為高深在這裏……如今高深不在了,他也沒理由在待下去。”
“……高深的葬禮他都沒有到場,這是說走就走的理由嗎?”蘇安落不理解,眼角有點泛紅。
蘇寄北歎息了一聲,輕輕把人帶進懷裏,道,“因為不敢,所以逃避。沒有葬禮,他就會以為高深還活著,直到現在還跟他在一起,並沒有離開過……而且屍體已經火化,就算他來了也見不到……”
話一字不差地傳進耳朵,蘇安落猛地抱住了蘇寄北的腰身,把臉埋進他懷裏,哽咽道,“別說了。”
蘇寄北把人牢牢按在懷裏,真的沒有在開口,周圍頓時安靜的隻有兩個人此起彼伏地呼吸聲,異常的壓抑。
而事出之後,沐逸澤在經曆和蘇寄北救人壓人的對決之後,也再沒有出現過。
似乎在一夜之間,他也想通了自己做的都是些混蛋事,可不管如何,人沒了就是沒了,道歉於事無補,安慰蒼白無力,他隻好把自己藏起來,把自己全部隱到黑暗裏。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半年飛逝,沈揚始終沒有回來過,也沒有跟任何人聯係過,就像這個人突然憑空消失,又或者這幾年他們生活裏的沈揚,都隻是一個幻影,大家臆想出來的而已。
半年的時間不長,但也不算短了,已經給了人足夠的治愈時間,別說眾人,就連於母都早已出院適應了沒有於高深電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