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值班的時候會遇上倪誌峰,杜子浩心頭顯得有些七上八下,不知兩人見麵時該講些什麼。然而,當天杜子浩一大早到了縣委值班室,呆到十點多還沒有見到縣委書記。縣委辦一位副主任走進來,十分恭敬地請示道,杜部長,您不必要親自過來,不如回去休息一下,如果有事我直接向您彙報。
杜子浩明白他的心思,其實是為自己考慮,如果沒有領導在這裏,就可以早點走晚點來,而且能不受約束地打點小牌,便隨意地笑了笑,用不介懷的口氣開著玩笑說,假日裏閑著也是閑著,過來坐坐打發一下時間也好,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以當我是透明的。然後,他自顧自地拿起桌上的報紙翻起來。
報社的編輯記者們看來假期中也想偷點懶,報紙上的文章一點嚼頭都沒有。杜子浩幾乎把值班室的報紙翻了個遍,都未找到一兩條值得一讀的新聞。他正打算將報夾歸置好,紙麵揚動之間,一條不曾注意到的新聞突然躍入眼中。
確切地說,這已是一條舊聞,而且是一條官方會議報道,所以剛才並未引起他的注意。但是,標題上一排偌大的寫著安全工作會議內容的黑體字吸引了他的眼球。杜子浩抽出那張報紙,細細地讀了一遍。整條新聞不到一千字,內容也很籠統,是主管安全的副省長在全省安全工作調度會上的講話。文章基本上是總體回顧,高度重視,加強領導,落到實處等習慣性的空話套話,讀慣這種官樣文章的人順口都能背得出來。但是,文章最後在加強領導方麵言辭非常激烈,除了要嚴格處理安全事故的責任人外,對於地方領導一律實行安全事故一票否決,特別重大的要追究領導責任。
這種能夠上省報頭版的會議新聞,必然有一定的政治含義,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塊政治風向標,代表著省委在個別事情的態度。作為一名在市級機關工作多年的幹部,杜子浩自然明白個中要義。
靜靜地看完這條新聞,杜子浩不禁聯想起近年來部分產煤大省因頻發安全事故,導致地方主要領導接二連三下馬事件,心想省裏麵這次是恐怕是要動點真格的了,無論是誰在這個當口撞到槍頭都在劫難逃。假如原田事故被省裏定性為人為事故,那麼倪誌峰的升遷計劃不僅化為泡影,說不定跟著連縣委書記之職也難以保全,按照他這個年紀同時意味著政治生命的終結。更為嚴重的,則會連累炎陽一大批幹部,全縣將不可避免陷入人心浮動乃至人人自危的境地,保持了近五年和穩定局麵亦將徹底打破。想到這裏,杜子浩不禁為數日前與倪誌峰硬頂感到有些懊悔,迫切希望今天能夠見到他表一個態。
然而,倪誌峰的影子一整天都未在縣委值班室出現,打電話也不在服務區,杜子浩隻得悻悻然打算回炎州。剛讓小毛把車開過來,胡嬈又找上門來,杜子浩在電話裏奇怪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在縣裏麵。胡嬈詭譎地笑道,我早就說過,炎陽塊巴掌大的地方,哪怕再小的事情都逃不過本小姐的視線,何況是常委值班這樣的大事。
胡嬈想約他一塊吃飯,杜子浩已答應明天帶女兒去遊樂園,而且心裏也有點害怕與她相處,便不假思索地回絕。哪知胡嬈依然不甘心,直接說,我送你回炎州,順便吃個飯,怎麼樣?杜子浩本是心腸極軟的人,尤其是對於女人這般主動的邀請更不好一再拒絕,猶豫片刻還是答應了,對她說,你到縣委來接我吧。
十分鍾後,胡嬈那輛銀灰色寶馬就開到了縣委值班室的樓下,一邊摁著喇叭一邊在樓下大聲叫著杜子浩的官諱,隔壁值班的幾位縣委辦幹事聽到喧嘩聲,均不約而同地走出來看熱鬧。杜子浩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下樓,順手打開了車後門,胡嬈一見,象上次肖瀟那樣很不滿地說,怎麼啦,怕我吃了你呀,坐到前麵。這種近乎命令式的口氣,杜子浩居然沒有猶豫地服從了,乖乖地坐到前排。
今天的胡嬈化著淡妝,打扮如第一次見麵那般休閑隨意。從側麵望去,這個女人的臉形輪廓樸素之中也顯出一種特別的風韻。似乎害怕她瞧出自己的心思,杜子浩不由自主將目光轉至車外,神情尷尬地問,放這麼長的假,你怎麼沒有回省城?
胡嬈笑著說,知道你今天值班,特意趕過來的。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和自己這樣開玩笑,杜子浩顯得周身不自在,臉上微微發燙,一時無言以答。
胡嬈側頭瞧了瞧他,譏諷道,浩哥哥,你以為自己真的有那麼大魅力嗎。今天我們請了一家香港的設計公司過來看地,我是專程過來陪他們的。
杜子浩奇怪地問,那你還不要全程陪同,跑過來找我這個閑人做什麼?
胡嬈一臉的不屑,說,裏麵有兩個色鬼從頭到腳把人家看個遍,鬼知道他們打什麼壞主意,不如陪陪你這個正人君子,省得到時台麵上要虛情假意,心裏還得時刻提防他們。
杜子浩打著趣說,你這麼聰明一個,也見慣了大場麵,還怕別人揩你的油不成。
胡嬈不經意轉頭望了他一眼,夾雜著些許幽怨,不鹹不淡地說,你是不是把我當成那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