徑萬裏兮度沙漠,為君將兮奮匈奴。
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隤。
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
這樣的黑夜,同以往無數個日夜之中,我都一樣度過。
可偏偏在如今的日子裏,每一秒的經過,對我來說,都是痛苦無比。
我們無法得知最好的時候會在哪一天來臨。就連日子,都開始算不清了,距離逃出來的時間,僅僅在兩天,或者更少,黑夜的漫長給了人一種靜下來不斷地回憶和思考。
眼前的人,是再熟悉的人,可是心裏最牽掛的人兒,卻如今不知在何處。
“醒了?”一早上,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子煙熏味道,我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睛,看見榮圍國坐在那裏,靜靜的樣子,垂目,低頭。
“你感覺怎麼樣?”他站起身身,朝向我走來,外麵的天已經大亮了,我環顧起這屋裏的擺設來,跟一般的農家是一樣的,隻是那地上有著無法忽略的一大灘血跡,似乎從那早已幹枯之中,還能感受到,血氣帶來的慘烈。
“這裏,這裏的人都逃了嗎?”我盯著地上,直瞪瞪的,似乎看穿了底。
“恩。”榮圍國沉著聲,回答了。
“我們何時動身。”我垂下了頭,悶著聲音道。
“今晚。”他頓了頓。
“我出去看一下,等會吃點東西。”
“恩”我點點頭,看著榮圍國已經走了出去,門關上的一麵,是另外的一個天地,隻是對我來說,我已經看不到了,這一麵的裏麵,隻有我自己,看著那地上的血跡斑斑,久久沉默。
“沒多少了時間了。”我對自己呢喃道。
“這樣下去,怕是要過不去了。阿媽,”
而那一頭,出來的榮圍國,立即就被小劉帶去了,看著一屋子的死人,沉默,垂目,握拳。
“長官。”小劉低聲叫道。
“不用說了。”榮圍國低著頭,背脊直直的挺立著,那用力握著的拳頭,青筋暴起。
“好生安葬。”他說道此,已然轉身走了出去,那畫麵,是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那交纏在一起的人們,有老人,有孩童,甚至還有不足月的嬰兒,孕婦,隻要是活口,就沒有一個是好生離開人世的。
那十幾歲的小姑娘,全身都是血,血從地麵的一頭,流到那一頭,整個屋子裏,到處都是血跡。而此時門口處站著的,是千辛萬苦從南京城裏逃出來的中國軍人。
無能為力至此,幾個人裏,皆咬著牙,握緊了拳,此間無聲的安葬著,同胞的亡靈。
“是,長官。”小劉眼裏含住了眼淚,娘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多少年了,負過多少傷,都沒能流下一滴淚,可如今,麵對著滿屋子的死人,靜靜哭泣的,卻不隻是他一個,男兒。
一句話起,一句話落。
直到早上榮圍國給了我幾塊幹糧後,我就再也沒看見他了,屋子外麵是兩個兵,我都不認識,我靜靜的躺在那,一動不動,早上的藥,勉強吃了,幹糧太硬了,拉著嘴巴,我也強強吃掉。
不為別的,還有阿媽沒有見到,家裏的人,如今都沒有見到。
我不能讓自己,連他們一麵也見不到,我隻是一遍一遍的告訴我自己,孔笙,你是護士,你對自己最清楚,你隻有靠自己,隻有自己可以救自己,隻有自己能撐下去,找到阿爹阿媽他們。
待到快響午的時候,榮圍國風塵仆仆的,不知從哪回來了,進了屋以後就直奔著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