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回 心結難解(1 / 2)

風刀直往他的領子裏鑽,衣衫被風吹得鼓鼓的,他凍得直哆嗦,卻也不敢出聲,隻聽風從鏤花窗口灌進來,呼呼地像是人在哭泣,他忍著寒冷縮了縮身子,雙手抄進袖筒裏。

“魚巧奉,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本名?”她忽然開口,扭過頭直直地瞪著他,瞪得他莫名地慌亂起來,“我叫龍定一,是巫族龍氏一族的後人,我的姐姐叫龍定心,也就是白詠心的娘親。”

瞧見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初一冷笑幾聲,搖搖頭,語氣中流露出苦澀,“原來她的清冷孤傲是裝出來給大家看的,她說過一旦成為巫族的掌族巫女,這一生就與情愛無緣,可是她呢?竟然背著大家成親了,連兒子都有了,她若是跟一個凡人,我還能接受,她竟然還是跟一個妖怪!”

初一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於她而言,在陀螺山的十幾年裏看到的,聽到的,完全都是假象,她的世界在此刻崩塌,留存在記憶深處的些許溫情,也隨之破裂。

“那個時候,我以為她死了,族裏的伯伯們抬著她的靈柩往山上走,當時雨下得好大,我一個人陷在泥濘中,孤獨無助卻沒人來拉我一把,我遠遠地看著送葬隊伍越走越遠,我想,從此以後,在這世上,我就是孤身一人了。”

初一泣不成聲,抬頭望見他的眼眶微紅,她別開臉,抽噎道:“都是假的,原來她的死,不過是做戲而已,她扔下我,扔下整個家族去和一隻妖怪快活去了……”她恨恨地一拳砸向桌麵,石桌被她的滿腔怒火砸出一條細縫。

“別弄傷自己啊。”魚巧奉連忙抓住她還在狂砸的手,隻見她的骨節處皮膚破裂,隱隱滲出鮮血來,他心疼地捧著她的手在唇邊吹了吹,柔聲道:“這些都過去了,不開心的事情,還是不要記在心裏,你看我,不管發生多讓人難受的事情,我都能笑著麵對,人生苦短,何必要讓自己活得這麼痛苦呢?”

聞言,她抽出手,背過身去,語氣冷淡回道:“你知道什麼!你跟我能一樣嗎?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從小到大都被人寵著慣著,大夥兒都圍著你轉,你有哥哥姐姐,他們都保護你照顧你,雖然你們都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卻比親兄弟還要親,有他們在,你不用受半點傷害,你試過三天都吃不上一頓飽飯嗎?你試過被野狗追得滿大街跑,跑丟一隻鞋子嗎?”

魚巧奉默不作聲,她說的這些,他都沒有經曆過,從他記事起就有師父師娘照顧,有大哥二哥和沅沅保護他。正如她所說,他從未受過一點傷害,他們寵愛他,當他是心肝,少年不識愁滋味,他活了這麼久,不知辛酸,不懂悲痛,麵對她經曆的這些苦楚,他又有什麼發言權呢?

“我連爹娘的樣子都沒見過,唯一的姐姐,十幾年來,隻有在我生日的時候才會給我笑臉,她不快樂嗎?為什麼她對我總是冷冰冰的呢?做掌族巫女她還不高興,不滿足嗎?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做一個合格的巫女,可是她呢?法力高超,卻從來都不教我一星半點,就連龍氏一族最基本的治愈術她都自私地不肯傳授我,卻要教給她那個跟妖怪生下的兒子!”

她越說越激動,滿腦子都是姐姐冷若冰霜的臉孔和絕情的臨終遺言,“你知道嗎?魚巧奉,龍定心到死都要斬斷我的後路,她死後本該是我繼承衣缽,可是她竟然在遺囑中寫明要我離開陀螺山,這一生都不準再回去,也不準做巫族的巫女,她對我多絕情啊!”

她掩住雙眸,盡量使自己能夠平心靜氣,可是眼淚卻不受控製地如雨水一般流淌下來,“我是她的親妹妹啊,我悲苦地活了這麼多年,都是因她而起,起初,我以為她是有苦衷,現在我知道了,她根本就是不喜歡我,容不下我,她寧願將衣缽傳給一個半人半妖的家夥也不願意傳給我這個親妹妹。”

魚巧奉上前,輕輕環住她不斷顫抖的身軀,她心裏藏著太多的苦悶和怨恨,出生沒多久父母就離開人世,在擁有法力能呼風喚雨的龍氏一族之中,她是個一無是處的異類,族裏的人不喜歡她,親姐姐也不要她,拋棄她。可是這全都是過去的事,人是不能永遠活在回憶之中的,尤其是這不堪回首的童年。他心疼她,敬重她,不管是法力高強的巫女還是碌碌無為的普通人,這一世,他不願她再陷在過去的陰影之中無法自拔,就算世間所有人都離她而去,他也不會扔下她,再讓她承受這種苦痛和孤獨。

“初一,我沒想到,你童年過得這般辛苦,當不當巫女回不回陀螺山又有什麼關係呢?或許你姐姐隻是想讓你像個普通的姑娘一樣成親生子安穩過一生呢?”他想,既然是親姐妹,做事也必然不會如此決絕,或許是出於為自己妹妹考慮,龍定心才做出了一個看似無情的決定,不過他總是外人,即便與初一看待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卻也不能將自己的想法完全表達出來。

如他所料,自己的話並不能讓她放寬心,反而使她更加暴怒,他記得初次見麵時他貿貿然撲倒了她,縱使她氣憤不已,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近乎瘋狂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