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約定在晚上,但邊白賢下午就到了,站在山頂上,雲彩在他身上灑滿各色落霞,整個人像石雕般無聲無息,隻有眼睛裏溢滿醉人神采。
明明是深灰色的眸子,卻有著彩色的光。
深夜時分,陸良人踩著一地新發的嫰芽,拾級而上。
與邊白賢不同,陸良人的眼睛裏是一片漆黑,再無微光。
邊白賢走到她近前,拂掉她劉海上的夜露,即生氣又心疼:“笨蛋,說過多少次,你腦子笨就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交給我,我會解決的。”雖然早就料到這傻子會鑽牛角尖,可是真正看到她這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邊白賢仍然難以做到冷靜。
陸良人像是沒有感覺到他的觸碰,也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她的眼睛晦暗無光,就像個空洞的木偶。
邊白賢看了看她的神色,狠心道:“已經死了的人,永遠都回不來,活著的人隻能朝前看,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一個個都想不明白。”
“聖托裏尼……”一直沉默的陸良人忽然打斷了邊白賢的話,那聲音像是從深不見底的峽穀底下飄來,帶著虛無的氣息。
“什麼?!”
“聖托裏尼很好……每次都是我失約,這次不會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
陸良人好像並不是在與邊白賢對話,隻是在說給自己,或者某個再也聽不見的人聽。
“我沒有生過你的氣,真的,我隻是不想原諒你父親,又不想看見你失望的樣子,所以才一直躲著。”
“現在我不躲了。”
“我原諒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呢。”
她聲音輕的幾不可聞。
邊白賢的眼角有些抽搐,用胳膊一把抱住陸良人的腦袋,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前,口中道:“混蛋,你真的很混蛋你知道嗎!那個男人毀了你一輩子,你都可以為了張易興原諒他。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為什麼你就不能原諒我!”
然後就在邊白賢要收攏懷抱的時候,陸良人卻急速後退,聲音冷漠:“誰?!”
邊白賢聽見她的問話一懵:“什麼?!”
“你是誰?”
邊白賢皺眉:“陸良人!你又在鬧什麼,我——”接著他看見了她的眼睛,嘴邊的話突然停下。
陸良人的眼睛疏離而茫然,這種眼神他太熟悉了,每次這傻子在外麵被陌生人欺負了之後,都是這副鬼樣子。
邊白賢嘴裏發苦:“難道我在你心裏,連張易興都比不上了嗎?為了那麼一個仇人之子,你對自己朝夕相處了二十六年的家人都不認了?”
陸良人抬頭看著他的臉,模樣清秀,陌生又熟悉。
“哦,任一郎啊。”她的聲音平靜,不摻雜任何感情,“你和白白太像了,我總是把你們搞錯,但是以後不會了,因為我知道,我的白白已經死掉了。”
邊白賢咬著牙勉強道:“你就這麼恨我,恨到要否定我的存在?”
“沒有,”陸良人淡淡的應道:“白白是真的死了,我們一起埋葬的他,就葬在這座山的半山腰上,你還記得嗎?你不是我弟弟,所以我不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