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又重新開張了，凜冬已至，北風在竹林裏呼嘯，颯颯落葉鋪滿茶館前的小道，揚州城的瘟疫得到控製，外逃的難民減少，很多人到荒廢的水田內撿拾埋在土裏的稻穗，這些人瘦骨嶙峋，沒有血肉的臉部與惡鬼無異。
實乃餓鬼人間。
隔壁驛站來了位新老板，姓徐，是個北邊來的後生，長得纖細白淨，有一隻大鼻頭，模樣厚道又憂鬱。
清晨，驛站的小二過來點菜：“菱娘子，這寒冬冷風，吹得人頭疼，我家驛站來了位客人，還特意說了，要吃些葷食，點名要鹵鵝，切成薄片，沿著骨頭剃幹淨肉，鵝架子也給拿油炸透，再用泉水配上野菜、香椿煮出一鍋好湯，哦，還要米飯兩碗，得用晶瑩剔透、個大飽滿的大米，去年的陳米可不要，中午我過來取，你看成嗎？”
菱娘聽他嘮叨，道：“揚州城還鬧饑荒呢，獅頭鵝找來了，你這個大飽滿的大米可是難找，那東西，我們尋常百姓吃不著，也許在皇宮大院能吃上，你不如讓那人上皇宮大院找去。”
小二拿出一袋子大米：“這是客人給的，就用這個蒸米飯。”
這大米渾圓剔透，竟然比皇宮的不差分毫。
姬霄插嘴：“就是，多少人餓死在外頭，他要求這麼多，給多少銀子呀？”
尾魚知道，隻要客人提的出，菱娘就能做出來，今天她好似不太願意做道菜，說話不太客氣，尾魚瞧著驛站的小二要怎麼答，就聽他說：“可不呢，這客人昨天晚上入住的，說是好幾十天都沒吃過東西了，看見吃食就氣短、乏力，食欲不振，他今天突然想吃東西，這可不是救人一命麼，二位娘子，你們可得幫我做好，這位客人說了，這道菜，值一百兩銀子。”
白燦燦的銀子擺在長情麵前，他眯眼笑：“夠了，菱娘，快去給客人做菜，中午務必送過去。”
菱娘聽公子吩咐，也不多話，進廚房準備。姬霄瞥了一眼那些銀子，不屑地說：“搞得我沒見過銀子一樣，有什麼稀罕。”
斯羽大將在旁吃早飯，聽見姬霄的話，抬眼說：“鹵鵝是什麼東西，值這麼多銀子？”
鹵鵝？
嗬，都是扁毛畜生，萬千生靈中的一種，做鹵鵝關鍵之處，是用幾十年的陳鹵，底湯不換，但是裏頭的配料得每天換新的，用的是醬油、冰糖、桂皮、砂仁、豆蔻、八角、南薑、加飯酒、蒜頭、香菇等材料，一鍋好的湯底，幾十年都不用換，這味道，是越留越香，讓人流連忘返。
姬霄說：“這東西，吃了會要你的命。”
斯羽是天宮禦前大將，從來沒見過什麼東西能要自己的命，除了碰見幾位神發怒，或者女媧出世。姬霄的話，激起他的好奇心，放下碗筷，也跟著姬霄鑽進廚房，倒要看看要人命的鹵鵝是怎麼做出來的。
菱娘換來黃鶯姐妹，茶館前的空地上嘰嘰咋咋聚集了五位小姑娘，皆是彩色羽衣，模樣嬌俏客人，但是神情憔悴的很。
菱娘問：“你們怎麼了？”
黃鶯中最小的妹妹哭訴：“這裏冬天濕冷，我們受不了！”
原是如此，怪不得少了平日囂張跋扈的氣焰，五財躲在門後偷偷的聽他們講話。
黃鶯大姐問：“主人，今天是有什麼事情吩咐。”
菱娘說：“我需要一些長在海水與江水交界處的肥鵝，切不可太瘦，不可太老。”
黃鶯大姐答：“好的，小的們這就去給主人尋來。”
臨走，菱娘取來幾間灰色皮裘：“你們且穿上，南方濕冷，可別凍著了，夜裏會下一場大雪，記得尋個遮風擋雪的地方過夜。”
這是大海深處，成精了的海獅皮，穿上之後，極寒之處亦是熱得出汗。
黃鶯姐妹是一群流浪的妖精，從三百年前族群被滅之後，跟隨菱娘輾轉人間，一直沒有個庇身之所，到了凜冬，這群怕冷的鳥兒更是淒苦難言。
黃鶯姐妹紛紛道謝，五人振翅，朝灰暗的天空起飛，不時便消失在眾人視線裏。
半個時辰後，尾魚聽見外頭傳來“呱呱”慘叫，跑出去一瞧，灰暗的天空中飛下十幾隻肥美大鵝，大鵝本就飛不遠，被黃鶯姐妹從高空丟下，已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口吐白沫，昏倒在茶館前的空地上，還有一隻，落在了屋頂。
五財一溜小跑，拎起肥鵝的長脖子，尾魚回頭看看屋頂上的鵝，已有一個白色身影點腳攀上，拽住肥鵝的脖子落地，走進屋子，交給菱娘。
她跟著公子進屋，蹲在家角落裏看菱娘和姬霄做鹵鵝。
鹵鵝用的湯底，是菱娘一直存著的，以前偶爾有客人要吃鹵味，菱娘便用著湯底做出來，每天都會換新鮮材料熬煮，確保湯底的口感。
殺鵝的事情交給五財幹，他拿菜刀輕輕一抹，兩隻鵝便斷了氣，今天隻需要做兩隻鵝，其餘的被關在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