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雪憶(1 / 3)

新的一天,陽光準時鋪灑大地,清冽的晨風能夠打開人們在屋內已經昏沉的頭腦。昨夜下起了大雪,整整一夜,這是今年冬天的首場雪,沒想到來的如此遲,但卻這般疾猛,來得快去的也迅速,天光剛亮,便不見了飄雪。

若不是滿地齊膝深的積雪,好多人還不知道這一夜的暴雪。放眼望去,整片天地銀裝素裹,平日裏滿眼的綠,此刻再也望之不見,所有的樹木上,仿佛穿上了一件厚厚的雪白棉襖,壓得枝幹彎下了腰,輕輕一碰,咯吱咯吱般不堪重負,仿佛隨時折斷一般。現如今,風和日麗,陽光映照在積雪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異常迷人,連綿千萬裏的林海雪原,冰封的是景,冰封不住的則是景內之人。

這樣的天氣,村人都會呆在自己家中,共享天倫,這是一年中難得的寧靜時光,謂之“窩冬”。或者幾家人聚在一起,相互交流情感,交流修煉心得,平日裏不懂得不明白的,都可以相互之間加以印證。

易凡手裏提著兩隻皮囊,鼓鼓囊囊,每年的今天,他都會去一個地方,陪著某人人靜靜的度過這一天,小白並不跟隨。

順著小溪而下,不多時,眼前呈現出一座巍峨的高山,隻是如今也穿上了白衣,像是尊遠古巨人蹲坐在那裏,威風凜凜俯視著腳下的眾生。雪深路滑,易凡毫不在意,十分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身法輕靈,急速向山上攀去。

約莫半個時辰,易凡到了半山腰,這裏有一片凸出斷崖,異常險峻,整座山從這裏分成了兩段,就像一個人彎著腰,上下肢錯開,易凡所處的位置,正是腰眼所在。

這塊斷崖,就這樣不接天不著地的突兀在這裏,易凡沒有繼續前進,單手抓住崖邊一塊岩石,縱身淩空跳下,以單臂為軸,在半空中劃了近乎大半的圓,在斷崖下身子一縮,便即消失不見,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微微的清風劃過,吹起地上的雪沫,覆蓋來時的腳印。

此時易凡眼前是一條曲徑小路,這是山壁當中的夾縫,十分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但是氣候濕潤,相當溫暖,外麵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但這裏的岩壁之上卻有絲絲縷縷的水珠不斷滴落,光滑的石壁布滿了綠色的青苔,聞起來清新非常。

穿過岩壁,往前走十幾米,眼前豁然開朗,是片十分開闊的場地,恍如仙境,其間瑤草奇花不謝,火樹銀竹參天,一條澗壑藤蘿密,四麵原堤草色新。抬頭處,陽光斑駁投射而來,竟與外界相通卻又自成一體,端的造化神奇。饒是每年都會來此,見到這般奇景,也忍不住讚歎。

易凡徑直朝裏走去,先穿過一片怪異的樹木,通體赤紅,每一片樹葉都好似火焰,在那裏熠熠生輝,交相輝映,放射出奪目的光彩。這些樹木存在了也許太久太久的歲月,每一顆都是巨大無比,得五六個人合抱方能圍攏,樹幹成熒光綠色,遠遠望去,像是一把把參天火炬矗立在這裏。易凡伸手摸了摸火焰狀樹葉,觸手並不燙人,反而自掌心傳來一股溫潤柔和的感覺,暖透心扉。

穿過火樹林,則是瘦瘦高高的大片竹林,滿目銀色,耀眼奪魄,都是碗口粗的銀竹,風骨傲然,比不得那片火樹林的滄桑,卻多了份蒼勁與棱角。每棵銀竹都由數截空空的竹節構成,偶爾自其上還能滴落下珍珠似的液珠,光華璀璨,隻不過落到地麵便即消失不見,易凡從來沒有收集到。

腳下是成片的奇花異草,爭芳鬥豔,雖不知道這些花草的名目,想來肯定極其名貴,在外界從來沒有見過。放眼處的一側岩壁上,密密麻麻布滿藤蔓,形成一麵天然的屏風,美不勝收。崖壁之下,則是一座花亭,完全由鮮活的花朵生長而成,甚至還有長椅與花桌,疑似神仙居所。

在這寒冷的大荒冬季,能有如此仙境,不能不說是場奇跡。

持續深入,在這片洞天福地的邊緣,有塊空地,有座土包突起,立有石碑,碑前下跪一人,素衣飄飄,背影芊芊,說不出的惹人憐愛,正是青青。易凡默不出聲,輕移腳步,與青青並肩而跪,神情肅穆,將隨身攜帶的那兩隻皮囊擺放在碑前,“青青,嬸嬸生前最喜鮮花,這是我采摘百花所釀之酒,最是香醇,嬸嬸定會喜歡。”

“謝謝你,不凡哥哥,每年都要麻煩你來這裏陪我”,青青雙眸微紅,語調有些許哽咽。

“傻丫頭,跪了很久了吧,看到你如此傷心想必嬸嬸也是不會高興,你要堅強一點,我扶你過去坐坐。”

二人來到花亭,相顧而坐,久久不能語,易凡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青青,良久不變。

“不凡哥哥,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到這裏的情景麼?!”

“怎麼不記得?”

那年兩人都還小,易凡十二,青青九歲。

那一年,也像今天,雪特別特別大,如同昨夜,但那場雪整整持續了半個多月不曾停歇。也正是這時候,青青的母親,由於突如其來的惡疾,撒手人寰,從此陰陽兩隔。這場病來的猛烈,部落中的藥師害怕病情擴散,不能將其遺體掩埋,而是選擇了火化。大荒中,人死後,不能入土為安已是大不敬,至於火燒屍體,更是相當於挫骨揚灰,死後不得安寧。青青即便當時年幼,也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故而哭喊撕鬧,萬般阻撓,但是為了部落整體的安全,最終還是進行了火化,最終青青看到的,隻是裝在罐子裏的一堆塵埃,小女孩當即便哭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