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石室。

一燈如豆。

映出四墻晶瑩溫潤的白玉石壁,微微泛出柔和清冷的光澤,投落在石臺上。

石臺上躺著一個約摸五六歲模樣的垂髻女童,她頭纏布巾,血色隱滲,雙目緊閉、小臉蒼白,突然在昏迷中“嚶嚀”一聲,眉尖緊蹙、牙關緊咬,小手攢成拳頭,顫抖、搖動,似乎很是痛苦,掙紮著低低的呻吟了幾聲,忽的哭出一聲,慢慢睜開眼睛,一雙皎皎明月似也的眸兒驚異的四下打量,透出漸漸濃烈的驚懼。

一個衣著樸素紮緊、身染斑斑血跡的老婦聞聲緊跑過來,撲在石臺上,見女童醒來,悲喜交加,淚水倏倏,順著蒼老的臉流了下來,低低的哭道:“感謝上蒼,小姐醒了。”說著,匍匐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響頭才爬起來。

女童卻兀自睜著一雙大眼,驚駭的盯著老婦,醞釀了許久,才鼓起勇氣顫聲問道:“你……是……誰?”

老婦一愣,驚慌的將她上下周身打量,忙回道:“老奴是田婆婆啊,小姐是否還覺著暈眩?”

田婆婆?女童猶在惡夢中仍未清醒,她蹙眉想了想,顯然未記得這田婆婆是何人,不過她並未急著追問,用手往後一撐想坐起來,頭部傳來一陣劇痛,她“哎呀”一聲又躺下去,田婆婆忙將她扶好,道:“小姐莫動,小姐後顱受了傷。”

女童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田婆婆說的話,伸出手,去摸老婦,田婆婆未遲疑,忙湊上前給她摸,女童摸了摸她的盤髻,又摸摸衣領,摸摸胸前,又摸摸袖口,一臉驚奇的樣子,好似那初生的幼嬰,萬物都覺新奇,正要說話,突然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和袖上,那是一隻嫩白如玉、粉潤晶瑩的小手,寶藍色的袖口用金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雉菊,如象它們確實怒放在深秋的陽光下,女童好似被施了定魂針,目瞪口呆,張著嘴僵在那兒。

田婆婆詫異的看著女童,疑心她頭痛難忍,慈愛的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柔聲勸道:“小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夫人,夫人……”話未畢,又流下淚,她小心翼翼抱起女童,垂淚道:“去看看夫人吧,夫人……隻怕是,快不行了。”

女童神情癡呆的任由她抱著來到另一個石臺旁邊,這石臺上躺著一個女子,她身上鮮血染紅如雪白衣,如一朵朵怒放的紅牡丹,越發反襯得麵色蒼白如紙,隻見她雙目緊閉難睜,薄唇緊抿發青,汙血斑斑醒目,可是這仍然掩不住她的絕世容貌,眉似柳葉雙分,英姿逼人,肌膚細膩如脂,溫潤如玉。

田婆婆跪在石臺前,輕輕呼喚:“夫人,您睜開眼睛看看吧,小姐醒了,小姐想您呢,您就睜睜眼吧。”女子睡得很沉,魂遊三界之外,不在塵世之中,老婦無奈,泣對女童道:“小姐,您也叫娘,興許夫人聽了就醒了。”女童驚愕的看著老婦,不過她還是柔順的叫了聲“娘!”

或許真是母女連心,石臺上那女子聽了女兒的呼喚,眼皮顫了顫,真的慢慢的睜了眼,那目光雖然倦倦無神,卻清澈似秋水湛湛、十分美麗動人,她美目流轉,緩緩移目過來,田婆婆喜得一把將女童摟在懷裏,把頭埋在女童的肩上隱隱的大哭起來。

女子目視田婆婆,微微一嘆,輕聲道:“田婆婆,莫柔連累您了。”

田婆婆忙道:“夫人折煞老奴了,隻要夫人和小姐平安,老奴願意死一百次。”

女子微微一笑,美目中流出戚淒悲痛之色,道:“田婆婆,莫柔有件事,要托付田婆婆,求田婆婆答應。”

田婆婆俯在石臺前,連聲應道:“夫人有話隻管咐付,萬莫說求。”

女子向女童眨眨眼,艱難的動動手臂,想拉女童的手,可惜仍是動彈不得,無奈的作罷,女童卻主動伸出小手握住女子的手,女子眼中露出歡喜的神色,癡看她半晌,才向田婆婆道:“田婆婆,莫柔將阿憂交給您,請您將她扶養成人,莫柔來生結草銜環,報答您的恩情。”

田婆婆哀哀哭道:“夫人何必說這話,夫人雖然身受重傷,卻也並非無可醫治,隻要好好養著便是,這地方荒僻無人,他們是找不到的,待老奴為你調息度氣,一定會很快康復的,小姐年幼,你怎麼忍心舍她而去,讓她剛遭追殺之劫又失至親之人。”

女子痛苦的閉眼,雙行清淚滑落腮旁,冰冷的手心裏緊攢著女童的小手,恨不得將它揉化進自己的身體,緩又睜眼,戚然苦笑道:“我哪裏舍得,不過是知道傷及心肺,難以活命,有些話還是交待了吧。”她似是氣力不支,頓了頓,接著說道,“丁府裏帶出來的帛卷,還有我早寫好的遺書,都在我胸口放著,您收好了。”田婆婆捂著臉磕頭。

女子目光漸漸迷離,恍若魂魄即去,她吃力的看了眼女童,又轉向田婆婆,悠悠一嘆,道:“田婆婆,勿忘你我當年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