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秀才,破廟棲身,滿腹酸腐受奚落
俏佳人,古墓隱居,一曲舊詞露行蹤
白衣女子蓮步出廟,飄然隱於叢林深木,閃身進了一座古墓,墓內坐著一位鶴發雞皮的老嫗,她見白衣女子回來,一邊迎上,慈愛的捧過她的手暖在掌心,一邊輕聲責道:“小姐,你一時憐憫,隻怕為自己引來禍事。”
白衣女子嘻嘻笑道:“婆婆多慮了,阿憂不過是見他一個讀書人,迷路荒野,十分可憐,送他些禦寒之物,怎麼就會引來禍事?”
田婆婆嘆道:“小姐,你如今大了,這墓穴太小,你近年時常出洞去玩,已嚇著進山砍樵的百姓,如今山下已傳言山上有千年白狐出現,怕要引來貪財之人呢。”握住她纖纖玉手,輕緩的摩挲,十分的疼愛。
莫憂不以為然,噘嘴道:“婆婆,阿憂的輕功是您親自教的,您還信不過麼,若是長時間捉不到白狐,傳言自消。”她依坐在田婆婆身側,親昵的將頭歪在田婆婆的肩頭,聲如鶯囀,眸光盈盈,一派嬌嗔女兒模樣。
田婆婆將她愛惜的摟在懷裏,道:“你這次又送出衣物,你也知道這墓是前朝定川王愛妾之墓,這些用物都是賠葬之物,珍奇名貴,不是尋常百姓可用,如今出現在破廟,若叫有心之人看見,怎會不追根究底、順藤摸瓜?”
莫憂聽了也知冒失,遲疑道:“婆婆所言極是,確是阿憂之錯,阿憂大意,隻想著書生暈倒山道,實在可憐,可是,既已送出,怎好再去索回,再說這天寒地凍,那書生沒有衣物也必凍死,婆婆,如何是好?”
田婆婆嘆道:“既是救人性命,婆婆也不能過於反對,好在大雪封山,樵夫路人一時半會難以進山,如無異常,應該兩個月內積雪難融,隻在兩個月內,讓他下山罷。”
莫憂笑著謝過婆婆,又提出時常去看望顏如玉,送水送食,田婆婆見她難得這麼開心,點頭應允,惟是叮囑她切莫泄露行跡,莫憂一一依從。
於是,莫憂便每隔一二日就去破廟找顏如玉,開始不過是送些點心食物,顏如玉也是低眉順眼的唯唯諾諾,不敢正眼看她,心裏越發的驚疑她的身份,哪家的女子,成日裏不坐深閨、不學女紅、隨意出入門庭,家門尊長亦不管教麼?這樣來來回回,實在有失體統,難保被人覺察,那時該如何是好?待要正言相告,又嘆,她若不來,廟內無水無食,怎樣生活?一番矛盾,又忍下不語,隻是每每都規規矩矩的作躬致謝,不敢半點親近。
過了幾日,顏如玉見她雖然行為毫無閨儀,但是亦不曾言詞上有甚輕浮、褻du,漸漸輕消了對她的輕蔑,當她來時,也說些言話,驚訝的發現莫憂完全不似自己想象中未經教化的山野女子,能詩善詞,言語侃侃、文章娟娟,不由得刮目相看。
漸漸的莫憂來得勤了,除了送東西,也時常為他收拾衣物、整理屋子,每每此時,顏如玉仍是心中不悅,覺得她過於出格,難脫粗鄙,終究是小門低戶的見識,遠不如大家閨秀的雅致與高貴,一邊低貶一邊又感動於其溫柔大方,毫不造作。
莫憂知他懷疑自己的身份,也不說破,平時隻作不知,但凡他追問時,就以不便相告回之,顏如玉也不再多提了。
莫憂常年幽居古墓,身邊惟一位田婆婆相伴,亦師亦仆,雖卻慈祥溫和,莫憂終究不敢在她麵前玩鬧,往時哪有個人說句話兒,因此覺得顏如玉端的有趣,神態憨癡、心境純明,故而也不計較他諾諾行禮、處處唯謙,反而生出戲弄他的心思,時而彈葉飛雪,擊響門窗,顏如玉不知就裏,隻見得葉旋如魔、雪飛如妖,驚得惶恐不安,莫憂則掩嘴直笑,待他反應過來,也猜不透原由,越發的訕訕,頰紅如霞。
一日,莫憂閑來無事時,就陪在一旁,看他朗誦經書時的認真模樣,忍不住暗暗發笑,顏如玉已完全不當她是妖怪,不讀書時也與她說話閑聊,但總是恪守禮教,滿口之乎者也、搖頭晃腦,莫憂便道:“顏公子是讀書人,說話不比我們山野女子,有趣得緊,你功課乏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顏如玉很高興,自從知道她文章錦繡之後,就不再輕視她的言談,一則他時而可以聽到莫憂脫口而出的璣珠詞章,二則他長年苦讀蘭窗,過的是身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生活,對莫憂偶爾講述的民間趣事很是驚奇新鮮,側耳傾聽,莫憂便講:
有個姓朱的財主,又講忌諱,又愛說話文縐縐。他對新來的小豬棺說:“記住我家的規矩:我姓朱,不準你叫我時帶‘朱’(豬)字,叫‘老爺’或‘自家老爺’就行了;平時說話要文雅一點,不準說粗言俚語。例如,吃飯要說‘用餐’;睡覺要說‘就寢’;生病要說‘患疾’;病好了要說‘康復’;人死了要說‘逝世’,但犯人被砍頭就不能這樣叫,而要說成‘處決’……”
第二天,一頭豬得了豬瘟。小豬棺急忙來對財主說:“稟老爺,有一個‘自家老爺’‘患疾’了,叫它‘用餐’不‘用餐’,叫它‘就寢’不‘就寢’,恐怕已經很難‘康復’了,不如把它‘處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