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娘略顯怔忪,平素引以為傲的巧舌如簧與能言善辯好似刹那間蕩然無存,一時語愕。
一時間她心思千回百轉,萬千思緒侵略著有限的腦容量。
是坦誠以待、亦或是一瞞到底。
紅唇翕動,躊躇間,仍是道出涼薄言辭,姣好唇形上揚勾勒出一抹薄涼弧度。
“實是林焱高看了我,我原不如你所想般重情重義,昔日她梁白柔為了攀附蘇氏將我逐出重華殿,我與她的主仆情誼早已是斷絕,如今她不過禁足宮所,又無性命之虞,我何苦救她。”
林焱瞪視著那近在眼前,巧言令色的人兒,白膩如玉的容顏上洋溢著嫣然笑靨,可映入眼簾卻如斯刺眼。
“你既是無心救她,又何必上趕著往乾坤宮伺候?”少年殊不知他已然將話題繞回了原點。
薛海娘嗤笑一聲,繼而便道,“乾坤宮裏頭可是住著那把控六宮生殺大權之人,我上趕著去伺候她有何不對?”
他又是怔了會兒,微斂眼瞼,壓低著聲線道,“你若真如你所言般攀附權貴,昔日又何必自請入軒閣侍奉。”
“貴妃娘娘一直不願以強權迫使侍女侍奉軒閣,昔日我自請入軒閣侍奉,豈非間接性賣了娘娘一小小人情?”佳人眉眼似畫,笑靨如花。
“你真真叫我對你失望——”
那愛憎分明,喜惡極端的少年終是冷冷地留下一句,遂轉身離去。
獨留下那身姿纖薄的人兒,輕倚著泛著涼意近乎要結冰的朱漆梁木,凝著那愈行愈遠的偉岸身影失神,半晌後她才移開視線卻又有些迷惘地望著簌簌飛雪。
“他定時對我失望至極了罷——”泛著潤澤的唇瓣翕動,一張一合間終是道出一絲低歎。
林焱亦是不曉得他因何緣由氣惱。
十年如一日,隨殿下幽禁於此,不曾與外界有所交集,是以難得識得如此有趣兒的人兒,正當他有意結交之時,薛海娘卻好似將她狠狠地摑醒。
又或許,僅僅是單純地為殿下深感不值,他自幼與殿下一同成人,於北朝時他雖是殿下伴讀,實則卻如兄如友,昔年他自請隨殿下入南朝為質,族中長輩雖因此事將他狠狠懲治了一番,可自此之後,他與殿下的交情更甚金蘭。
“你今兒怎的如此頹喪?又是何人見罪了你——”素衣長衫的清雋男子立在梨花木桌案前,纖長玉指執著狼毫筆,書案上則攤著一張素白宣紙,閑情雅致的他正執筆作山水畫。沾著水墨的狼毫筆尖一頓,自素白宣紙上暈開了些,他微揚著唇角,用調侃的口吻笑道:“莫怪我不曾提醒你,你我如今處境為難,切莫惹禍上身。”
若是平素聽此一番,林焱定會附和一二,他雖是一根筋慣了,卻並非愚不可及,然,今兒一腔怒火哽在胸腔,他實在是不泄不快。“十年了,莫非你當了十年的人質,如今竟是連自個兒姓甚名誰都忘了?我是北朝世家之首林氏嫡子,而你,是君上發妻、北朝正統皇後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順的帝子……”說著,他原是張揚的聲線竟是低了下來,雙掌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