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著冷芒的瀲灩鳳眸自幹燥髒亂的草席上一一掃過,直至視線落至一抹潔白上。
與此時此刻,肮髒燥亂的地下密室而言,那一張粗布確實稱得上潔白。
許是因著草席上有物什擱著,是以粗布蓋上顯得格外凹凸不平,而那凹凸不平的位置瞅上去,恰好正是一個成年女子的身形。
薛海娘緩步前行,奪過花卉手中的燈籠便往前走去,她步伐穩而輕,可若是細看,仍是能察覺到那纖細脊背的輕輕顫抖。
借著掌中燈籠所散發出的黯淡火光,薛海娘一把掀開那粗布,露出掩蓋的頭部。
視野之中,那娟麗清秀的臉龐憔悴而慘白,並非預想中的猙獰與苦痛,隻是那微微蹙起的柳葉眉足以彰顯主人死的並不安詳。
“貴妃娘娘可曾告知,采熙是如何沒的……”毫無一絲起伏波瀾的聲線緩緩響起。
花卉微怔,“好似是與禁衛軍起了爭執,禁衛軍一時失察方才錯手傷了人。”
薛海娘心裏已有答案,隻是,她需要更確切的證據。
“貴妃娘娘可曾說過要如何處置采熙的屍身?”薛海娘淡淡道,若非那微擰的眉所透出的些許哀戚,旁人真真會誤以為躺在草席上那人與她沒有半分幹係。
花卉點了點頭,緩緩道:“娘娘說了,采熙也算是護主有功,如今不幸遇難,貴妃娘娘憐其忠心護主,特賜擇日將其屍身封入棺槨,囑人快馬加鞭送往家鄉安葬。”
落葉歸根,倒也算是圓了采熙回鄉的心願。
薛海娘仍是麵色如常,隻是那昳麗的麵容似是又白了幾分,在燭火下,顯得格外詭異,紅唇輕啟,“采熙一生都盼著風光回鄉,海娘懇請貴妃娘娘能圓了采熙的心願,替她風光下葬。”
花卉應了一聲。
薛海娘將粗布盡數掀開,將人兒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除了麵色略顯慘白憔悴之外,與常人無異,她衣裝整潔,膚白如雪,就好像是入睡的美人般。
如此看來,那微蹙的眉宇著實有些礙眼——
薛海娘伸手,兀自將那緊蹙的柳葉眉撫平,凝視著容顏安詳親和的人兒,方才轉身離去。
是夜,夜幕好似濃稠得化不開的墨,今夜的星辰好似格外的少,僅僅是零碎幾顆綴在夜幕上。
薛海娘與花卉分道之後,便獨自一人前往鍾粹宮重華殿,得知梁白柔就寢後,便提著燈籠孑然一人來至假山處。
假山處灌木叢生,且嶙峋假山遍布,道路曲折,倒是一處極好藏身又不易叫人察覺之處。
熟門熟路地來至假山一凹凸位置,矮身坐下,將火熄滅後靠在那冰涼的岩石上,擼起水袖以披帛固定,徒手便往一處泥濘中刨去。
不稍多時,那不沾陽春水的十指已是漸趨紅腫,可刨土之人卻宛若失了痛覺般,仍是若無旁人的刨著土,半晌後方才從裏頭取出一壇一壇沾著灰塵泥濘的酒壇子。
這酒壇子原是剛入宮那會兒,梁白柔剛被封為美人未久,一同調入重華殿伺候的采熙、浣月以及薛海娘,三人一同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