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垣城手中的兩個棋盒掉在了地上,黑子和白子稀稀拉拉的滾了遍地。
大片的黑和大片的白摻在一起,就像是極致與極致的對抗,非黑即白。
顧垣城一把握住了餘還拿刀的手,笑意漸濃,卻是順著餘還的力道把那刀刃插得更深了幾許。
餘還這是下不去手了嗎?他可以幫他。
鮮血將那刺破的白色襯衫染紅了大片,刀尖刺進骨肉的痛,顧垣城卻毫不在乎。
餘還要的顯然不是這樣,他顫抖著想要收回手,卻依舊被顧垣城緊緊握著,而那刀依舊埋在他的身體裏,刺進他的皮肉中。
“顧垣城,你瘋了!”
眼前,男人俊朗的臉似乎靠得極近,近到餘還能夠看到他眸子中的自己。
顧垣城綻開了一抹爽朗的笑,就好像他依舊是十幾歲時的模樣,意氣風發。
他的額頭上滲了薄薄的冷汗,左手撐在餘還的輪椅扶手上,右手卻依舊箍著他的手,緊緊的。
“餘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我知道,我的父親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是我們顧家虧欠了餘家太多,我會補償,用我這一輩子補償,好不好?”
顧垣城的聲音越來越弱,就連氣息都虛浮,到了最後,甚至像是在哀求。
他從沒有過如此沒有底氣的時候,而他也知道,自己除了補償,別無他路可尋。
餘還用了極大的力氣,掙開了顧垣城的手,順勢將那刀拔了出來。
那男人的鮮血很熱,涓涓的。
餘還的手指一抖,那把刀便掉在了地上,甚至漾了無數血點。
“這把刀,幾日前也刺進過我的皮肉裏,如今刺在你的身上也算是個好寓意。”
餘還的臉色極冷,他連眼皮都不眨一下,視線中盡是漠然。
他的手依舊冰涼,將顧垣城的手摁在他心口的傷處上,整個人都愈發的嗜血決然。
“顧垣城,這一刀,砍斷的就是你我之間最後的那點情分。我會放你走,但今天過後,若再見麵,你我之間便隻剩下兵戎相見,顧家和餘家之間那些算不清的賬,我會原原本本的討回來,我你們全家血債血償!”
顧垣城說不出話了,大片殷紅從他的指縫中湧了出來,這分明是該痛的吧,可他卻是麻木,疲然。
或許,是他太過於天真了。
如此血海深仇,即使並不直接,他父親也是害死了餘家二老的凶手之一,他怎麼能妄圖餘還會放下?
若他是餘還,他會放下嗎?
顧垣城自問,他說不定還沒有餘還這般沉著,說不定等不到今日,他就會殺紅了眼。
顧垣城的手從自己的傷口處移開,鮮血便流得更快了。
他垂著手,仰起了頭。
而後,便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氣……
在那樣的靜謐中,隻聽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輕聲說,“我妹妹在你家已經夠久了,你該把她還給我了。”
顧垣城的臉色一緊,眉頭也蹙了起來。
他的傷口開始痛了,就連很久沒有疼過的頭也痛了,耳鳴的毛病大概也很久沒有犯過,可不過餘還不疾不徐的一句話,顧垣城的頭骨中便像是開了大型風機,轟轟隆隆的響了起來。
他艱澀的吞了吞口水,再開口說話,聲音都變得嘶啞了。
“餘念……是我的妻子。”
他這樣說著,就像一個孩子,不願意割舍自己的最心愛的玩具,又別扭又難過,甚至還有滿滿的怨氣。
他,並不是會這樣的人。
“顧垣城,你這人的情緒一向隱忍,唯獨對餘念,從頭到尾沒有半分克製。”
餘還笑了笑,他從懷中拿了條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著手指尖上的鮮血。
可這血在皮肉上待的久了,並不容易擦掉了,一絲絲猩紅都像是刻進他肌膚的紋理中。
他不急,動作依舊平靜和緩。
“從你第一次來我家,看到念念,便喜歡上那個小丫頭了吧?那時候你依著各種各樣的借口往我家跑,每次來,說是給我帶了禮物,可實際上,那些穿著裙子的娃娃啊、水彩筆啊、巧克力和蛋糕,哪一件不是念念喜歡的,哪一件不是給了她?那個時候我不拆穿你,隻是覺得,若是我妹妹能和你在一起,往後嫁進顧家,都是極好的事,你大她那麼多,也總會像我一樣好好護著她。隻是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後麵的所有事情,都會脫軌成這幅模樣。現在再看,無論是深愛著餘念的你,還是給你們製造機會的我,都顯得那樣可笑!嗬……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