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是小五跟定國驍騎衛打起來了,本想過來護個短兒,誰想撞見你們內鬥。”李苑緩緩踱過去,影疊影四皆是一愣,回身單膝跪地請罪:“殿下恕罪。”
李苑還未開口,便聽見帳簾裏影五嚷嚷。
臉上笑容便漸漸淡了,怔怔佇立著,影疊臉色發白,咽了口唾沫,起身道:“殿下,這邊嘈雜,屬下帶您去旁處……”
李苑抬手讓他閉嘴。
影疊跪回原位,微微偏頭瞪了一眼影四,影四眉頭微皺,一言不發。
沒一會兒影五就拖著影七出來:“快點……解釋清楚……你們就是做給裴盈看的,其實什麼也……”
出門就撞在李苑身前,影五的臉唰地白了,睜大眼睛愣了一瞬,即刻單膝跪地,低頭顫聲道:“參見殿下。”
影七站在他身後,垂手看著李苑,表情淡然如常,沒有一絲遲疑神色。
李苑何其敏銳,隻言片語間已經明了事實,心裏仿佛被棉花哽住,輕飄飄的吐不出咽不下,影七還能神色如常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站在自己麵前,他是不是毫不在意這些?
李苑的聲音涼涼的,抿了抿唇:“其實我想了很多法子讓裴盈上鉤,隻是稍微慢一點,不需要你這麼做。”
影七閉了閉眼,輕吸了一口氣道:“殿下,您不夠狠。就連裴盈您都隻打算把他逐出軍營而已,名單上有異心的士兵您也想把他們打發成平民……您太溫柔了,您下不去的手,屬下替您做。”
“放肆!我真是管不了你們了,你們一個個上天去吧。”李苑狠狠把手裏的折扇摔到影七腳下,轉身拂袖走了。
幾個鬼衛跪在原地,李苑一走,影疊哼了一聲也走了,與影七擦肩而過,撞開影七肩膀,輕踮幾步身形隱進夜色中。
影五戰戰兢兢顫聲問:“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影四麵無表情,輕輕靠到牆壁上。
“沒什麼,這事左右瞞不住,隻是沒想到殿下會這麼放在心上。”影七蹲下來,撿起世子殿下從不離手的紺碧折扇,一片一片把碎玉扇骨揀到手心,展開水墨青鸞的扇麵看了一眼,用指尖抹平了皺痕,一點一點折起來,他臉上波瀾不驚,指尖卻有些細微的戰栗,剛剛殿下的眼神掃過他整個人,他感覺到那眼神冰涼,還有深深的失落。
李苑久久坐在自己帳裏,手有些冰,輕輕搓了搓暖一暖,展開時仍舊冰涼,隻是多了幾滴冷汗。
這種被人保護得密不透風的感覺再一次籠罩了李苑整個人,他從小就被父母和護衛緊緊鎖在嚴防死守的囚籠之中,他們做完每一件事都會告訴自己,那是為他好,怎麼能不識好歹。
李苑以為出了齊王府出了越州,就能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真沒想到鎖得他最緊的還是他的鬼衛,保護得最細致入微到李苑難以忍受的是他最心愛的小七。
他最反感的就是他們口中的為他好。
讓李苑覺得自己渺小無助,離了自己的護衛都一事無成,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蔑視和侮辱。
李苑自己在床鋪裏呆呆坐了一個時辰,更深露重,帳外傳來低婉蟲鳴。
不經意間抬了個頭,窗口窄沿上坐了個黑影,影七斜倚著軟窗輕身靠在窗沿上。
李苑不想看見他那張冷淡無謂的臉,把頭轉到一邊,卻見影七坐在茶桌邊,倒了一杯茶,雙手端起品茗杯緩緩朝李苑走過來。
李苑又偏過頭,臉衝著床角。
卻又見影七正跪坐在床角,又乖又無辜地默默看著自己。
李苑索性垂下頭哪兒也不看。
他剛低下頭,就見影七從自己懷裏鑽上來,睜著一雙小狗兒似的眼睛,眼神又奶又可憐。
李苑差點就被這眼神一擊必殺,盡力穩住心神,冷冷道:“下去。我知道你最會做戲,不然也騙不過裴盈。”
影七乖乖爬到床底下跪著,趴在床沿邊望著李苑,輕聲問:“殿下隻是為了我和統領設計裴盈瞞著您這件事生氣嗎。”
李苑半睜的眼睛立刻睜大了,難以置信地問:“那你還幹了什麼?!”
影七搖頭:“沒有了。”
李苑緩緩舒了口氣,扶著鼻梁輕輕按揉緩解眼睛的酸脹,疲憊道:“我現在看不出你對我到底有幾分是演出來的,是不是從前那些真情可愛都是裝的?”
“不是。”影七垂著微翹的眼睫,如同犯了錯的小狗跪在主人身邊乞求原諒。
李苑把自己蜷在被窩裏,背對著影七不說話。
影七摘掉左手的墨錦手套,看著虎口的蛇咬傷。其實早就該好了,隻是一直悶在手套裏不透氣,反反複複化膿,到現在還有點紅腫。
他輕輕捧著自己左手,從腰帶上抽了把暗刀,劃開腫痛的傷口,把膿水擠出來,用嘴咬著撕了一條藥布綁住,隱忍的悶痛還是從影七齒間流露出來。
李苑忍不住翻身坐起來,捧起影七的手:“我看看。”
世子殿下冰涼的手輕輕托著自己受傷的左手,影七垂下頭,把臉頰貼著李苑的手背,輕輕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