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然心裏咯噔了一下,她早已領略過蕭允城精準的洞察力,隻是沒想到這一刻他直言快語地直指自己的小心思,讓她絲毫沒能招架。
“我……”
男人的上前一步,手臂按在程安然身後的牆壁上,陽光正好打了一個漂亮的影子投射下來。
程安然隻覺得心髒都要從口腔裏跳出來了,她僵直著身背,幾乎不敢再去看蕭允城的眼睛。可就在她剛要移開視線的一瞬間,男人突然開口吐出三個字——
“看著我。”
這三個字像落釘一樣紮在程安然的心房,她無助地想逃,卻像著了魔一樣,怎麼也閃不開對方的雙眼。
蕭允城的眼睛很好看,眸子是深邃的濃茶色,纖長的睫毛上掛著幾分陽光的色澤。
程安然呼吸加劇,慌亂的眼睛就像被磁鐵吸得無力,一刻也掙脫不開!
男人俯下來,側臉的投影爬過程安然的麵龐。
溫柔的呼吸含著淡淡的薄荷香,墜入耳膜最深處。
“程安然,你該好好問問自己。究竟是為了救孩子,還是為了在救孩子的過程中,充分表達出自己的真心與決心?明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超負荷了,還要無視親朋好友的擔憂。你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自私?
好嚴厲的兩個字,像一隻清冽的鵝卵石被人投進平靜的心湖。
這麼多年了,程安然從來沒想過有天會有人用這樣兩個字來指責她。
一時間,她無措的眼神裏頓時洋溢出淚水的酸意。
“你說的沒錯,蕭允城。”
深吸一口氣,程安然抬手輕輕壓了下眼角,“我明知道我的身體已經承載不了了,卻還是一如反顧。不過是為了尋求心安理得,贖罪愧疚罷了。我本來就不值得任何人心疼和同情,給你添麻煩了。”
看著眼前女人淚水漣漣的模樣,蕭允城有點後悔。
他意識到程安然畢竟不是軍人,也不是他的士兵。自己不該拿出軍隊裏訓話的那一套來質難她。雖然因為太過心疼,才關心則亂地嚴肅了幾分。可是在自己足足缺席了她二十七年的人生裏,他並不是真的了解這個女人經曆過怎樣的心路曆程和某些向死而生的絕望。
所以,也並沒有資格對她隨性地教訓和品頭論足。
將一張純潔的紙巾遞到程安然麵前,蕭允城低聲說一聲:“別哭了,我隻是習慣了……以前在部隊裏,有些小戰士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一遇到危險的任務就要搶著上,攔都攔不住。我知道你跟他們一樣……咳咳,話重了,你別介意。”
“我跟他們不一樣,”程安然傷心之下,聽到蕭允城這樣一番讓步的言辭,剛剛強忍的淚水竟是越發收不住了,“蕭允城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很矯情的。可是我不知道除了這樣,我還能怎麼做……”
看著眼前哭得已經失控的程安然,蕭允城又心疼又無助。
此刻他皺緊眉頭,雙手抱在手肘上,手指敲擊個不停。
他在心情特別煩躁無助的時候,習慣拆卸手槍來打發思緒。
但這一刻,他總不能拽出把槍在程安然麵前擺弄吧?
搞的好像是要威脅說——你再哭?你再哭我斃了你一樣。
可是程安然一開始還隻是無聲的流淚,後來就變成了抽泣。
蕭允城口袋裏的半包紙巾哪裏還夠?加上這本來是急診室外,有人痛哭又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程安然索性放縱了情緒,蕭允城也索性由著她放縱。
他慢慢靠上去,用寬闊的脊背擋住走廊轉角口,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盡量減少過路人的側目,減少程安然花貓臉的曝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