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狸用手摸了摸臉頰,低聲咕囔道:“……這從何說起呢?”
袁重山沉聲道:“就從你以為莫思儂可能有了叛逆之心,也就是她身為莫掌門之女,究竟什麼時候起了反心開始。”
李狸一對黑乎乎的眉毛皺緊起來,一邊思索一邊道:“說實話,這回變故,我們鶴雪弟子也是誰都沒有預料到,因為我們都知道大小姐身為掌門的獨女,一向受掌門的寵愛,簡直如掌上明珠,這回她突然背叛生父,我們也沒有搞清楚緣由……”
袁重山又道:“世間萬事,無論表麵看上去如何荒誕,如何無法理解,終有其中的因果,有因方有果,萬事存亡之道,莫思儂既然深受其父寵愛,怎麼可能沒有緣由地忽然背叛,其中必有緣故,若是沒有,難道她瘋了不成?”
李狸的表情也很為難,他又想了半晌,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來:“說實話,我們門派裏許多人的確認為她瘋了——”
說到這裏,以普通弟子身份候在人群裏的烈金石腦子裏頓時生出那日他和莫思儂在石亭裏喝茶談話的情形,她那樣的談吐態度,可一點都不像瘋了,他看著麵前這個氣氛凝肅的大廳,聽著那關於瘋了的斷言,一時之間形成一種奇異而詭譎的對比,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但——”李狸似乎對於這種判斷也感到過於冒昧武斷,又轉口道:“誰知道她心裏怎麼想的呢?或許她們父女之間,有外人難以揣測的隱秘,我們都不得而知。”
“是啊,”此時,秦明月亦歎息道:“的確難以揣測,思儂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到大我一向認為她最是聽話乖巧,體恤長輩,當我在萬千宮聽到她反叛她爹的消息時,我都不信這是真的。”說完了她細細的眉毛一抬,顯得相當無奈。
“其實——”李狸頓了頓,接著道:“若說端倪,倒也是有的,不過那時候誰會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咱們都沒當回事罷了。”
聽到這裏,袁重山眸中微爍,道:“究竟什麼端倪,你快說來。”
李狸點點頭,開始講述道:“那是一年多前,和濁水幫發生的一件事——”
怎麼又是濁水幫?烈金石心中咕噥道。
“諸位可能都知道,”李狸繼續說:“濁水幫的人身為江湖幫派,其幫眾不但凶殘歹毒,而且還目中無人,他們一向喜歡挑釁我四大門派的人,根本不將咱們放在眼裏。”聽到這裏,便有其他門派弟子默默點頭,表示認同這句話。“特別是對我們鶴雪劍派,尤其如此,”李狸繼續:“不過我們掌門一向寬宏大量,不願和這些不入流的小門小派起了衝突,卷入爭執,故而對他們的一些挑釁之舉,隻要沒有造成什麼傷亡,並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追究。但是,”李狸悵然搖頭:“無奈的是,咱們掌門這種寬和包容之舉,在那些虎狼之徒眼中卻成了一種懦弱退讓,好像是咱們怕了他們似的,特別是這幾年雲夢犀當了他們新幫主之後,她似乎更認定了這一點,越發變得肆無忌憚了。”那些門派弟子繼續點頭,表示李狸這話說得很對。
“我記得雲夢犀是三四年前當上濁水幫幫主的,那時候她的人就經常挑釁我們鶴雪的弟子,不過一開始,多是一些小打小鬧,並沒有引起咱們的重視。但是在前一年,卻發生了一件事,那便是她居然膽大妄為到派人到我們山下的河邊,公然設卡敲詐勒索我們鶴雪弟子,我們的弟子若是不聽他們的,他們就仗著人多勢眾將咱們的人暴打一頓。”聽到這裏,李狸和廳內無數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憤怒的神色,“我記得那時候是六月份,我們掌門恰好出門雲遊去了,走的時候還帶了不少弟子,所以門內一時人手空虛,想來那雲夢犀便是瞅準了這個機會才敢來挑釁的。咱們大小姐雖平日裏不大管事,但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無法忍耐,不過她還算是小心,先派了人去交涉,想讓濁水幫的人撤走,結果根本沒用,人家不但不理,還將咱們交涉的人又揍了一頓,還鄙夷地說我們鶴雪的人都是膽小鬼。你們說,他們是不是無法無天猖狂到了極點?”周圍的人繼續忿然點頭。“後來,”李狸繼續講述:“我們大小姐便親自帶了人下山,去找他們的人質問,大小姐為了壓製住那幫無法無天的人,本來是帶了不少人下去的,就是防著他們又動手欺負人,結果呢,沒想到——那雲夢犀竟在暗處藏了更多的人手,她一待大小姐去了,那幫人一擁而上,咱們這邊的人雖多,一來沒料到她搞突然伏擊,二來他們人也更多,我們寡不敵眾,一不小心大小姐竟被他們擒住了。”李狸說到這裏,表情慚愧而悲憤。“那時候雲夢犀終於從藏身之地鑽了出來,她先是無比猖狂地哈哈大笑,然後就侮辱我們鶴雪的人沒用,全是草包,甚至還揚言要將大小姐的頭砍下來,送給掌門當禮物,當時我們聽到,憤怒之極,不顧一切地奮力反擊,打算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救下大小姐。哎,”李狸又搖頭長歎:“可惜我們最終還是失敗了,——不但剩下的全部被擒,還又被她劈頭蓋臉羞辱了一番。”
聽到這裏,廳內眾人群情激奮,皆為那個膽大包天欺人太甚的濁水幫幫主感到憤慨,一個個的神情好像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然而此刻烈金石心裏卻想著:沒想到那看上去溫柔可人的雲夢犀從前居然幹過這種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當然,她現在的表現或許是因為失憶了的緣故?
“但是我們又能如何呢?我們無法反抗,更無法逃走,”李狸繼續說道:“我們幾乎絕望,隻有等著雲夢犀將一刀我們了結,好結束她無休止的羞辱,保全作為鶴雪弟子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