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柳山莊的夜是很安靜的,因為到處沒有人,似乎也沒有鬼,所以到了半夜便安靜得幾乎不像在人世,不過君如珪大約是白天沒有得到想知道的東西,或者又大約不適應如此的寂靜,所以到了大半夜還是很清醒,一點瞌睡都沒有,他睜大眼睛在床上輾轉了許久,實在覺得難受,便披上衣服起了床。
他點亮掛在柱頭上的一盞鶴嘴銅燈,將燈移到桌子上然後在桌邊坐下,百無聊賴地把玩著這精雕細琢的銅燈,一邊觀察跳動不已的火苗,琢磨起這燈的做工如此精美,多半是這綠柳山莊原來主人的,然而自從這裏的人被殺光光之後,很多東西沒有人敢帶走,於是便扔在了這裏,而方錯便順便撿起來用了。
是的,應當是這樣,他一邊想,一邊感歎:這老婆子膽子還真大,居然敢住這裏來。
不過,這個鬼地方到底有沒有惡鬼呢?按方錯的話說,這裏應該是有鬼的,隻是她比鬼還要厲,將鬼給鎮住了。
嚇,這麼大一個山莊的鬼都被她給鎮住了,這老太婆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他忽然想出去走走,體驗體驗在半夜的鬼莊探險的感覺,來刺激一下遲鈍了很久的內心。於是,他站起來,朝大門走去,當他將背後的門關上時,周圍立即被一片黑暗包圍,那是很黑的黑暗,因為一絲月光都沒有,四周幾乎被一整片的鍋底黑包圍,好像稍微動一動,就能被這種黑到極限的空間給吸走了。
麵對這樣的黑,他的膽子竟然更大了,冒險的刺激感更加強烈,是的,他麵對黑暗,更能想象這三十多年來被鬼怪和死人的恐懼所封閉的地方,那些最值得讓人冒險和勘察之處的蠢動,雖然,方錯大約已經將它們一一藏匿起來了。
他紮緊腰帶返回屋子裏,一手拿起裂境一手端起鶴嘴銅燈,開始朝外麵走。
出了這個枯索的小院子,他順著小路左拐過去,這個方位不是去方錯的臥室的,而且他從未踏足過,因為這才更具冒險性。
這是一條普通不過的石頭小徑,和其他大部分石頭路一樣,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鋪就,兩邊是錯落不一的大大小小的花壇,不過燈火所照之處,和其他地方一樣已早沒一株花甚至一根草了。
經過這片小路,穿過一片閣樓,他走到幹涸的池塘邊,他覺得這個池塘似乎見過,但是又不很確定,他忍著池塘的惡臭,來到其邊沿,將裂境的劍尖輕輕深入塘內淤泥內攪動了幾下,一個類似手骨的東西從烏黑的淤泥內被撥了出來。
他見多了骨頭,並沒什麼害怕,反而對於這些枉死了幾十年的人多了幾分同情:“可憐的人——”他低聲喟歎:“這些人恐怕和我一樣,連三十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就死了,而他們的屍骸,連一個收斂的人都沒有,任其扔到這些肮髒的地方。——哎!”他歎息一聲,站起來繼續朝前走,他沿著一片長廊來到一個花園,當然,這裏還是沒有花的,他在花壇裏的泥土裏用劍尖翻戳了幾下,除了翻出一窩驚慌失措的螞蟻,什麼也沒有。
他繼續向前走,又來到一座雙層閣樓前,他先打量了一下閣樓上下,在混黑的天空背景之下,這座雙層閣樓的輪廓模糊地高高矗立,很寬很高大,乍看好像一座橫亙在麵前的大山。
然當他的眼風從二樓一個角落掃過之時,似乎發現有個地方有光亮一閃,然當他再次定睛一看,那點光又倏然消失了。
他睜大眼睛再次將這閣樓打量了一遍:漆黑的巨大的建築,並沒有任何一絲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