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接到城樓崗哨的電話後,就一直站在院子裏聽城外傳來的槍聲.守備大隊指揮所征用的是縣城裏有名的大戶李老太爺的院子,院子與北方普通的民居有些不同,東邊正房的建築風格多了些中國傳統富裕人家的韻味,飛簷鬥拱雕梁畫棟的,立在這樣白茫茫的雪世界裏,另有一些獨特的氣勢.
山本站在青石磚地上,身邊長著一簇一簇的丁香樹.等到了春季,這些灌木上的花會開得很著急,別的樹還枯黃著,它們的花已經放出淡淡的清香,這一點與家鄉的櫻花相似.所不同的是,丁香的花期雖早,卻無比有耐心,前麵的花枯了落了,後麵的立刻接上續上,整個春天和夏天院子就罩在浸人心脾的花香裏.櫻花絢爛短促,丁香卻綿厚悠長,山本發現自己在中國住的時間久了,會經常在心裏把看到的景物跟家鄉的做對比.
城外的槍聲漸漸停息.山本回屋子抓起電話,問了門樓那裏的結果如何,回答說哮天虎太狡猾,占了些便宜就跑了.
山本知道,不用打電話問,也會是這樣的結果.自打關東軍開進縣城,山本就聽說過這個人,但那時候他認為這個虎再凶猛,也不過是山林裏的野物,絕不會竄出林子到鬧市來咬人吃人.打了幾次交道山本發現,這虎不但能在山林裏稱王,而且他的力量和智慧足夠讓所有的對手都膽戰心驚.
"命令三中隊和騎兵中隊集合!準備跟我出發."山本吩咐衛兵.
"長官,你是要出城去打虎嗎?一中隊和二中隊剛換防,還沒給我們撥回新兵,這時候帶兵出城,城裏太空虛了.請長官三思."赤尾說道
"看緊城門."山本果斷的說.但他的心裏也掠過一絲擔憂,去牡丹江換防的部隊剛走,這虎就來縣城跟前咆哮挑戰,這多少讓他覺得有些奇怪.其實等那些換防的部隊回來,也並不能增加多少戰鬥力,野田一定是把那些剛從國內送來的預備役新兵,用來交換他手下這些久經戰陣的老兵.
山本喜歡這個哮天虎這個對手.在北海道的時候,他很熱衷於去山林裏狩獵.但他從不會開槍射殺那些吃草的鹿和兔子,他隻對狼和熊有興趣.他有時候也獵殺些大雁和鷹,但那一定是它們高高的飛在天上的時候.山林對他有強大的誘惑力,也正因為有了這些凶猛的獸類.
現在就有一頭無比凶猛的野獸在不遠處向他亮起尖利的牙齒,這感覺使他的血都熱起來了.山本相信自己是強大的,強大到足以戰勝任何對手.他喜歡享受殺死猛獸的感覺,更加迷戀那過程.況且,這猛獸以前曾經咬過他,咬得他傷痕累累.在夢裏,他都想把這虎殺掉,撕碎.
這樣厚實的雪,會留下對手逃跑的腳印;這樣晴朗的上午,有充足的時間可以追趕上對手.
門外響起汽車的引擎聲,山本去牆上摘下軍刀,動作堅定.
"把兄弟真尿性!跟前方圓百裏的綹子,就數你的崽子最凶了!"占山好看著山下麵的戰鬥,不由得誇道.
"大哥見笑了.再過一會兒,就看大哥的家夥硬實不硬實了."肖天虎淡淡說道.
"把兄弟的綹子誰也比不了啊.有能打的,有能算計的.那個老白毛真就算計得這麼準?你說一會兒縣城裏的小鼻子會追過去嗎?"占山好道.
"沒影子的事,他從來不亂說."肖天虎道.
"你是咋把這些人劃拉到你綹子裏去的?這個老白毛我沒吃這碗飯的時候就聽說過他,他咋就甘願在你綹子裏做一個翻垛子的?"占山好側頭問道.
"義氣.咱們走這陰山背的,失了這倆字兒,早晚得跟大煙炮一樣下場."肖天虎看著山下,頓了頓接著說道:"誰都跑不了."
"那是那是....."占山好的話咽了回去,縣城大門裏湧出一隊人馬,前麵依舊是黑狗子騎馬開道,後麵跟著穿了牛屎黃軍裝的日本騎兵,最後是兩輛載滿了士兵的卡車壓陣.隊伍雖然長,但行進卻快,不大的工夫就隱沒在遠處的山岡後麵.
"大哥的綹子一會兒別落在後麵啊,縣城裏那麼多好嚼貨,去晚了可就被老弟吃了."肖天虎的心裏有一絲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攻打縣城,攻打日本人占領的縣城,以後蹦蹦戲裏會有有人唱這段吧?肖天虎挺直了身子,覺得自己就是戲文裏那古代打官府,換朝代的英雄.
"把兄弟放心,沒點尿性的誰敢吃這碗飯?老白毛說得對,這樣兩個綹子混在一起打確實好,哪個裝熊,哪個是憋茄子,互相都看著呢.不搶著玩命那才怪了.我看哪,咱兩個綹子合一起算了,你做大當家的,哪天高興了咱兄弟也學那闖王,打進京城去了了景兒!"占山好一番話說完,神情顯得很豪邁.
肖天虎的心裏也被他說得癢癢起來,但他的表情卻沉靜:"大哥別打哈哈了,老弟哪能做大哥的當家的.還是先砸下這縣城再說吧."
四周安靜下來,隻有山風掠過林梢的聲音.城門雖沒關閉,卻已經禁止行人進出.肖天虎看一眼縣城,心裏盤算著疤瘌眼他們現在該已經盯好位置,準備動手了.早上疤瘌眼帶了一些槍法好膽子大的崽子,化裝成算卦的,剃頭的,還有抬棺材的混進了縣城,就等著攻城開始後,裏應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