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著方向盤,江竹昀開著車,一路往中心醫院去了。
開著車這一路上,江竹昀的腦子裏都是空的,他想去看宋織繁這個事情,羞於啟齒,但又控製不住。
路上開得很快,但是到了病房門口,江竹昀卻又猶豫了,隔著門口的窗戶往裏麵看了很久。
病房很大,私密性很好,裏麵隻有宋織繁一個人,側身躺在床上,好像睡著了。
江竹昀又猶豫了幾秒,輕手輕腳的打開門,進了病房,看著病床上閉著眼睛的宋織繁,正安穩的睡著。江竹昀隨便拉過了一把椅子,隔了一段距離,坐在床邊,就那樣默默的看著,看著。
病床上的人,閉著眼睛,睫毛濃密。盡管閉著眼睛,也不難看出那是一雙好看的眼睛,眼型細長,眼尾微挑。烏黑微微打著卷的長發散開,鋪在白色的枕頭上,看起來柔順得不可思議,讓江竹昀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摸。
五年的時間,她好像一點也沒變,又好像變了很多。江竹昀心裏的聲音越來越強烈,他能清晰得感覺到,隻要宋織繁一出現,自己那種難以名狀的微微喜悅和滿滿的疼痛就會充滿整個心髒。
可是,他卻再也沒有勇氣再去重來一次了。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喜歡就去追,想要就說出口的大男孩兒了。而她也不再是那個喜怒形於色,敢想敢做的小女孩兒了。他們都不一樣了,或許是自願的蛻變,又或許是被迫的長大。不管什麼是什麼樣的途徑,反正最後結果是這樣了。
江竹昀看著眼前的人,有失落感在心裏流淌著,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整個世界失去了顏色。
起風了,盛夏裏難吹起一陣陣涼風,順著病房沒有關的窗戶灌了進來,掀起了窗簾的浮動。江竹昀自覺的站起身來去關窗戶,回過頭才發現宋織繁醒了。
江竹昀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隻是望向宋織繁,一言不發。
宋織繁睜開眼,環顧了四下,馬上就認出了床邊那個熟悉的背影,有些驚訝,趕緊掙紮著坐了起來。
“我來和你經紀人談賠償事,她沒在。”江竹昀隨便扯著謊,隻是表情一點也不自然。
宋織繁似乎料到江竹昀會這麼回答,低下了頭似乎是有些失落,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哦,公司今天有事,我讓她回去了。江總先走吧,一會我給她打電話。”
江竹昀點點頭,再也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隻能禮貌的道別,準備離開。
快要做到門口了,宋織繁的目光看著江竹昀的背影,也要默默的收回來了時候,江竹昀忽然停住了腳步,沒有轉身,隻是站在了原地。
宋織繁看著那高挺清瘦的背影,也沒有去問,還是望著,不敢開口。
江竹昀站了足足有好幾分鍾,心裏做了幾番爭鬥,那句梗在心裏很久很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帶著幾分冰冷,帶著幾分憤憤不平,“宋織繁,你不後悔嗎?”
很短的一句話,江竹昀好像也沒太說破,隻是問她後悔嗎,沒有說是哪件事,但是宋織繁太清楚江竹昀問的是什麼,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江竹昀等了很久,沒有等到回應,轉過身來,毫不躲避宋織繁的目光,帶著等待和疑惑,以及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哀求。他多麼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這樣,他是不是就可以有機會再往下說下去。
宋織繁能看得穿江竹昀的麵無表情下心裏的波瀾壯闊,其實自己又何嚐不是,隻不過是強裝淡定。
宋織繁笑了,好像有點雲淡風輕的樣子,“後悔有什麼用嗎?我覺得沒用,所以沒想過後不後悔。”
江竹昀看著宋織繁蒼白的臉上那抹笑,就像一把刀,狠狠的插在了心上,好像是意料之中。江竹昀忽然覺得好傻,明明知道對麵的人持著一把刀,還亮出了胸膛,迎麵而上。
“宋小姐好胸懷,還真是拿得起,放得下。”江竹昀也笑了,終於收回了所有期待的目光,眼裏的僅存的那一點點微光終還是熄滅了,如死灰一般,好像再點不起來了。轉過身的那一瞬間,江竹昀感受到了久違的疼,和一點點下墜的心。
江竹昀走了,病房裏重新回歸平靜。宋織繁沉默著,坐在那一片白色裏,拉開抽屜,拿出裏麵一本牛皮紙包裹的厚厚的筆記本,打開黑色的筆蓋兒,一行行的寫著。
啪嗒,啪嗒,兩顆眼淚,直直的墜落在本子上,有小小的水花,精致的臉孔上沒有留下任何的淚痕,就好像沒有哭過一樣。那雙美麗的眼睛裏,籠罩著一層又一層的水汽,統統的掉落在本子上,暈開了紙上一遍遍寫著的對不起三個字上,看起來,像一幅淩亂的水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