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偎依在武帝懷裏,宮娥、太監皆惶恐俯首退讓。落月不禁目眩,恍惚覺著月色朦朧,唯聽得見他步履如風,胸口穩健的心跳砰砰入耳。隻覺得臉上燒得厲害,心跳突兀急促。隻是須臾,便回來這深殿內閣……
昭陽殿內,燭火灩灩,掩映在鏤空的翠紗窗上,皆是幻彩流金的彩霞。香閣溫婉,灼灼輝煌如織錦。鎏金錯銀的紫金熏爐上暗香縈繞。錦帳翠帷,繡屛像榻。那薄如蟬翼的素紗帳子,嘩然垂落,蕩開一抹抹迷離春色。他撐著一隻手臂,俯視身下的玉人。朗目中光彩蕩漾,竟是隱隱一片桃花。
她神色遊離不定,長長的睫毛蝶翅般微顫。像是月下的影,隨風瞬移。那耳廓紅得透了,隱隱若半透明。看得清一絲絲細小的血脈,嫣紅緘默。白皙的頸中微微香汗,更覺嬌態嫵媚。他神色一頓,忍不住便向那嫣紅的耳吻下去,她身子一軟,卻叫他擁得更緊,不能動彈。他隻覺得懷中的玉人身子微微發抖,烏瞳中盡是惶恐和害怕,幾多惹人憐愛。隻是低喚了聲:“月兒。”
落月隻聽得到心跳得又急又快,武帝衣襟上幽幽龍涎,那氣息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隻是忽然不知哪來了力氣,竭力推開了武帝探求的吻。武帝心中一怔,朗目凝望著懷下嬌柔的玉人。卻看到那瀲灩的烏瞳中清淚翻滾,直奪眶而出。是朕薄幸了這美玉般的人兒嗎……看到她梨花帶雨的芙蓉麵,武帝胸中的燥熱旖旎頓去,隻剩了無限憐惜……隻顧輕輕環著落月腰身,合衣而臥。臉龐貼著她盈香鬢發,久久不見動彈。
夜已深沉,紅燭清淚。隻覺得四下安靜,清晰可聞那窗外窸窣的蟲鳴。柔腸百轉,到此時卻是一片安寧。
整夜胸中盤根錯節,不得安睡。迷迷糊糊不知什麼時辰竟然睡去,這一睜眼天已經大亮。芙蓉帳中,紅顏憔悴,卻不知那武帝何時離去。
吱呀兩聲輕響,卻見烏珠滿臉堆笑推開前殿的軟門,端了梳洗的用品進來。身後跟著乖巧的品謠,亦是滿麵微笑。
“郡主,哦不,夫人,奴婢伺候您梳洗。”烏珠笑言道。
落月一愣,‘夫人’這個稱呼竟來得這樣錯愕。木然起身由著烏珠一邊念叨,一邊梳整。胸中卻空蕩蕩一片。
品謠便向著那秀榻而去,手腳甚是利落。隻是一會兒工夫,便收拾得纖塵不染,整潔雅致。
長安城內晴空萬裏,秋陽似火,天火辣辣的燥熱。昭陽殿內樓宇深廣,窗門皆垂著竹簾,反倒顯得幽涼。這一大早的忙碌終是穩妥。隻剩了落月臨窗而坐。心中思緒糾結,本就理不出頭緒。索性筆墨暈研,書於棉帛,全當消遣。
“郡主,李夫人來看您。”烏珠一路從外殿進來,人還未見,就先聞其聲。
李夫人,是昨日那舞姿不俗的粉衣麗人嗎……落月心裏嘀咕著,卻見那笑顏如花的美人,已經隨著烏珠進來內殿。匆忙擱下筆,近前一拜。
“妹妹不必多禮。“粉衣麗人依舊似昨日那般素粉的絹裙輕柔墜地,一幅溫婉娟秀的容貌。笑盈盈攙起躬身的落月,執起她的手,笑言道:“妹妹,你進宮不久,昨個又有萬歲在,沒得上空和妹妹好好說說話,所今天特意過來看望妹妹的。姐姐沒什麼東西好送給妹妹,這兩株貢菊是家兄從南夷之地帶回來的,香氣宜人。就送給妹妹放在內殿,熏熏屋子也是好的。”說著便有兩個低眉順目的宮女,托著那金燦燦的菊花進來,陣陣幽香妖嬈撲鼻。果真是菊中極品。
落月唯得麵含淺笑,盈盈下拜。隻覺得這李夫人,倒是像母後金微閼氏那般闊達溫婉。心中幾許好感油然而生。
李夫人自這內殿環視,倒是被那幾案上的書帛吸引了。“妹妹還會寫字兒啊,真是難得。”說著便蓮步輕移,將那剛寫了一半的句子拿在手中,朱唇輕讀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妹妹寫的真好,這句子在當下書寫是再合適不過了。若是萬歲知道妹妹的此番心意,定會高興的。”
聞言,落月心中一顫。竟不知自己方才寫下了這樣的句子。恍惚記憶深處草原上草長鶯飛的一幕幕,那消瘦筆挺目似朗星的謙謙男子……“騫,但能有幸不負皇命,完成西行,定會來此相見郡主……”難道,自己還不曾忘記,還不能放下那薄涼的相遇和約定。
“妹妹,在想什麼呢?”落月一怔,抬眸卻看到李夫人盈盈走來。才覺得自己方才的失神。
“妹妹,在這宮中,畢竟不像妹妹家鄉那般隨意。若是妹妹有什麼心事,盡管和我說。”
落月隻是溫柔一笑,眼中漸漸升起朦朧霧氣。隻覺得眼前的人像極了金微的品相。
隻聽到前殿軟門輕響,品謠踱著細碎的步子,一路進來,跪拜道:“奴婢參見夫人,參見郡主。回稟郡主,皇後娘娘遣了吳公公來,請您前往椒房殿。”
“你這個奴婢,怎麼還郡主來,郡主去的!現在要改稱夫人了!”李夫人叱道。
“奴婢糊塗。”品謠急忙顫聲回話。
聽到這奴婢認錯,李夫人方才一轉柔善麵色,對著落月道:“妹妹不要著急,萬歲日理萬機難免忙碌,但也定會在這幾日內冊封妹妹的。既然是皇後娘娘有請,那姐姐就先回去了。妹妹不必驚慌,宮嬪侍寢後都應該去皇後娘娘那裏請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