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個黑衣人步步逼近,陳長纓已退無可退,左肩上的痛楚絲絲傳來,卻不及心中苦痛半分。她遠遠看向黑衣人身後的司馬非歡,漆黑的雙眸中如星明亮,帶著深深的淒絕。
十年前,將軍府淪滅的慘景給年幼的她蒙上重重陰影,驚心懼怕卻不曾仇恨滿胸,原以為隨著師父上山,自此可以遠離爭殺,天道不公,如今連她唯一的倚靠都悉數奪去。彼時仍有哥哥在身旁暖護一二,如今哥哥下山不知去向,乾坤門一如十年前的將軍府,血濺四方,一絲溫存都不剩。
她恨!
恨上天不公,予她坎坷命途;恨來人歹毒,下手毫不留情;恨自己蠢鈍,乾坤門眾人嗬護自己成長,如今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曾經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一點點地冰冷下去。新仇舊恨,夾雜在一起猛烈衝擊著她的心口,終是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
恨意難平,一抹蒼白的笑浮上她蒼白的麗容,襯著嘴角鮮紅的血跡,在盛夏清亮的月光中,觸目驚心。司馬非歡瞳孔一縮,馬上知道了陳長纓想要幹什麼,一掌擊飛身前糾纏不休的黑衣人,縱身就往陳長纓的方向疾飛而去,其餘幾名高手見此,也紛紛緊追。
陳長纓看見司馬非歡的動作,雙眸死死盯著身前的黑衣人,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倘若今日長纓不死,此仇定報,不死不休!”
話音剛落,少女藕荷色的單薄身影如失去重心一般,向萬丈深淵中墜去,在夜色中飄成一朵絢爛的花。
司馬非歡俊美雙目陡然一睜,出口的話語冰冷透骨,殺機四溢。
“天狼!全殺!”
說罷便一個縱身,向著陳長纓墜落的方向飛身掠去。
玉皓國玉宮,觀星殿內。
正在密室中閉著雙眼潛心冥思的星召突然睜開雙眼,胸口傳來一陣莫名劇痛,一口鮮血噴出,落在絲白長袍上,點點驚紅。
他清冷儒雅的麵容一如十年前,絲毫沒有沾染上歲月的痕跡。看了看長袍上的血跡,他緩緩地笑了。
“來人啊。”
自國師宣布閉關,至今已有十年,國師從來出過觀星殿。殿內眾人雖然依舊伺候著,可國師悄無聲息,眾人也百無聊賴,日常裏早已懶散,甚至還有膽子大的下人私底下暗自猜測國師早已歸天,卻從來沒人敢貿然闖進密室內查看,連當今聖上對此也沒有絲毫疑問,隻下令讓一應下人須得盡心伺候,還為此杖斃過幾個渾水摸魚散播謠言的下人。
如今突然聽見國師的聲音從觀星殿密室內傳來,嚇了眾人一大跳。嚇歸嚇,一眾人等還是急急忙忙跑近前去,低聲問道:“國師,有何吩咐?”
“時機已至,該是出關的時候了。”
國師潛修十年出關,這可是何等的大事,觀星殿外早已有人飛快地稟報玉孜炎去了。
陳長纓醒來的時候,睜眼便看見一片廣闊的晴朗星空,還有一輪澄黃的圓月,耳邊隱隱有潺潺的流水聲,不禁皺了皺眉。
嗯……沒死?亦或是地府竟也有如此凡間景象?
陳長纓想站起身來,輕輕一動,渾身傳來的劇痛疼得她齜牙咧嘴,低頭看了看左肩,已經被簡單包紮過了。還會疼,原來沒死,想不到自己命這麼大,想不到,百年赫赫的江湖名家乾坤門,隻一夜間,滿門傾覆隻剩自己一人。
陳長纓想起那慘烈的場景,心中又是一痛,喉頭一陣血氣翻湧,好不容易壓下,當下便再不動彈,忍著酸痛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正在一條清澈的溪流旁,身下鋪著厚厚的幹草,看這樣子應該是有人救了自己。不遠處就是叢林,盛夏的風從山林間吹過,伴著聲聲蟲鳴,發出細細碎碎的嘩嘩聲。
明月、溪流、山林、清風,如果自己不是身受重傷,這時候再來一個暖和的火堆可以烤烤肉吃,那就完美了。
這頭剛想罷,隻聽“叮”的一聲微響,帶著呼呼風聲,一枚挾帶著點點火星的石子落入陳長纓不遠處的幹柴堆裏,幹柴堆由樹枝堆成,色澤較深,不細看都發現不了。陳長纓眯了眯眼,這是一枚帶著內力的石子,果然,不一會兒幹柴堆就開始冒出火苗,越燒越旺。
真是瞌睡送來軟枕頭,就差一直烤全兔了。
陳長纓這時一點都不擔心附近的高人會對自己不利,從身下的幹草就能看出來,現在自己這情況,要是想取自己性命,大可不必費這麼大功夫。
由遠而近,有腳步聲漸漸靠近,月白衣袍的男子手提著兩隻野雞在溪流旁席地而坐,就動手給野雞去起毛來。他的衣袍已經有些許髒汙破損,卻絲毫無損男子清貴的氣質,那長袍下擺翻滾刺繡的金線勾勒出金龍的模樣,在昭告著男子身份的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