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養居殿不遠的觀星台,穿著絲白衣袍的年輕國師久久凝視著夜空西北方,銀色麵具泛著星輝般的光,風吹起他寬大的衣袍,翻飛如蝶舞。
在他身後的小廝看著麵前仰頭看著夜空的國師有點愣神,國師風華聖潔,襯著深邃的夜空,白色的背影宛如仙人,可他總覺得,這個仙姿卓約的背影看起來竟有點點落寞。
西北方,那十年前突然消失不見的紅芒星正閃閃發出微弱的光,以肉眼幾不可見的速度緩緩朝正東移動,微小又神秘,連欽天監的人都尚未發現。
星召緩緩捂住自己的心口,感受到心髒有力的跳動。
師父說他是天命欽定的先知者,可堪透天機,十年潛修,從出關到現在,他對天機的感悟力比從前更深了許多,甚至隻要他願意,一雙天生星目就可看透人的生死未來。
可他總覺得師父隱瞞了自己什麼,他隱隱感覺到,也許這顆沉寂十年終於升起的鳳星,和自己有著某種特別的聯係,可他如論如何都堪不透。
“國師,起風了,要不您加件披風?”
小廝在他身後怯怯開口,他到國師身邊伺候已有十年之久,從懵懂孩童已經長成了少年。剛分到觀星殿身邊不多時,國師就閉關了,觀星殿十年來換了幾批人,卻是為數不多一直留下來的人之一。
如今接觸國師這幾日來,深知這位被冠以一身聖潔榮耀的國師大人十分沉默寡言,不知性情如何,如今開口也是鼓足了勇氣。
“明啟,你可曾到過這玉都之外,甚至更遠的地方?”星召的視線沒有從那顆血紅芒星上離開,卻輕輕地開口。
名喚明啟的小廝冷不丁聽到國師和自己說話,尊貴的國師大人竟然知道自己名字,頓時高興得有些手足無措,轉念想了想,才答道:“奴才從小就被送進了宮,進宮前或許是在玉都以外的地方生活的,奴才不知……”
星召聽到明啟悵然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回頭認真看了看明啟。
身後十六歲的少年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太監服,臉上表情悵然又悲傷,星召清澈的眼眸
掩下一抹難明的晦暗。
“我又何嚐不是與你一樣呢?十六年在山上,十四年在宮裏,說到底不過是被束縛了。”
“國師大人尊貴無雙,是天上的星辰,奴才粗鄙之身不敢和大人相比。”明啟聽不懂星召說的是被誰束縛了,聽得尊貴的國師大人竟說和低賤的自己一樣,一時間有些著急,一番話卻說得真心真意,沒有半點虛偽追捧。
在他看來,哪怕國師大人在這觀星台上站著一動不動,那長袍翻飛的背影都像是仙人之姿,讓人覺得他隨時就要遠離這凡塵俗世飛升而去一般。
星召見明啟急紅了的臉,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笑意,又飛快隱去。“若能得這凡世普通人家的一碗溫茶熱飯,誰有願意得這高處之寒呢?你也好,我也好,不過都是身不由己罷了。”
“國師大人……”明啟一時語噻,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嘴笨,竟說不出安慰國師大人的話來。國師大人身居高位,連陛下都對他禮遇三分,內心也會苦楚麼?
“明啟……”星召輕喚,炯炯星目直直看進明啟的眼底。
明啟仿佛覺得有一束星光照耀過來,直達自己的心底,又順著五髒六腑順流而去,晶瑩得讓人有些炫目。
“是,奴才在。”
“我想去這凡塵俗世走一走,你願跟隨我麼?”
明啟一愣,轉瞬巨大的歡喜在眼底爆開來。“真的嗎?國師大人,您的意思是……離宮嗎?帶奴才一起離宮嗎?”
星召見明啟毫不做作歡喜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又揚起。也許就是因為觀星殿太過於冷情,平日裏鮮少紛爭暗鬥,明啟又是自小就到的觀星殿,才讓他保留了這毫不做作的純真吧。
“是的,離宮,去看看更廣闊的的地方,你可願意?”
國師笑起來真好看!星召這一笑讓明啟看得清楚,一時間有些怔愣,轉而連忙跪下,深深俯首,語氣裏滿滿都是堅定。
“明啟願跟隨國師大人,至死不渝。”
身下傳來輕微的搖晃,像搖籃一樣舒適,睡夢中的陳長纓舒服地翻個身,伸手摸到柔滑的手感,又摩挲了兩下,這才覺得不對勁,猛然想起幾日來發生的事情,頓時睡意全無。
她沒有立即睜開眼睛,盡量平順著自己的呼吸感受周圍的環境。她猜測自己應該是在一輛行進的馬車上,身下鋪著柔軟的錦緞。
她想起來自己是在鄭家門前暈了過去,暈過去前還看到了千狐……對了,千狐呢?她細
細感受著周圍千狐的氣息,確定了千狐就在附近,心下稍安。
“醒了可就別裝睡了,不然這一桌好菜吃完就得等下頓了。”
醇厚陽剛的嗓音低低響在耳邊,陳長纓這才聞到空氣中有飯菜香,方才自己太過緊張忽略了,現在聞到了,肚子就“咕”地一聲響起了空城計,在小小的馬車裏聽得清清楚楚。
罷了,反正都被識破了,她索性也不裝了,翻身就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