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還要她的命(1 / 3)

次日霜蘭兒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不知是不是吃了“一夜忘”的緣故,她隻覺口中焦渴不已,腦子很漲,眼中酸酸的迷蒙著,周遭一切在她眼中都是灰影子晃悠悠。

環顧房間中,窗帷密密垂著,幾乎透不進光來,隻漏下一線青藍色。

四下裏靜得沉寂,燃了一夜的蠟燭隻餘一灘紅色,蜿蜒幹涸,好似女子斑駁的紅淚。

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周遭。她緩緩拉開被褥,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時已是換了素白的寢衣。而寢衣裏麵,則未著寸縷。龍霄霆似一大早就離開了,隻剩下昨夜換下的白色長衫掛在床邊的衣架上。

她努力回想了下,除了記得自己被他抱上床,記得他輕輕解開她的衣結,記得她服了“一夜忘”以外,之後的事果然一點印象也無。看來沈太醫的藥的確管用,若不是此刻她頭腦昏沉,身子酸痛不已,若不是他的衣裳還留在她的房間,若不是枕畔還留有他略帶百合香的男性氣息,飄散不去,她還真以為自己隻是睡了一覺,此刻睡醒了而已。

突然,她的視線落在了潔白的床上,柔軟如雲的枕畔,一點黑色分外眩目。那是他的黑玉額環,不知何時竟掉落在床上,安靜地躺在那裏。她輕輕執起,指腹第一次撫摸上那質地溫厚的黑玉,那樣的細膩,那樣的潤澤,隻是有些冰涼。

不知緣何,這樣憂傷的黑色,此刻看在她的眼中,竟是能帶給她同樣的傷感。也許,這枚黑玉對於龍霄霆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所以,他總是佩戴在額間,極少拿下。

那她,是不是要將黑玉還給他呢?可說真的,經曆昨夜,她真的不想再麵對他。

正想著,房門卻驟然被人推開。有晨光熹微透進,溫暖昏黃的陽光照在來人身上,金色的朝服,騰龍飛舞,他立在門口,如巍峨玉山橫倒,隻是剛毅英氣中亦有著一絲倦怠的神情。

龍霄霆的視線落在她尚未更換的素白寢衣,還有那散亂的如雲發髻之上,他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指了指她手中的黑玉額環,冷冷道:“還我。”

她微怔,伸手輕輕遞上黑玉。原來,他是為了這個才折返回來的。

他的指尖與她的指尖相觸時,彼時皆是一顫,似有難言的尷尬四處橫亙著,慢慢延伸至彼此的心底。

他稍怔片刻,猛地抽去她手中的額環,抬手,略略低頭,熟練地將它佩戴整齊。轉身大步離去,仿佛在這裏多待上一刻,會有多麼難受似的。

她望著他漸漸遠去的金色背景,心中不禁暗自慶幸,好在他們都服下了“一夜忘”,否然真不知該如何相對。他們之間此刻,哪怕是瞧一眼,都覺得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都覺得尷尬窒息。

她第一次如此誠心地祈禱著自己一次便能受孕,隻因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牽扯。

她想,他不會再想見她。而事實也如同她想的那樣。

一個月後,適逢最冷的冬天。

白茫茫的雪地中,四周都是徹骨的寒冷,地獄一樣的寒冷與飛雪,帶給她的還有痛得蝕骨鑽心的雪貂之毒再次發作。

清冷的醉園中,一個人也無。綿綿的雪落在她的身上,一點又一點,一片又一片,她像隻彷徨的小獸,立在風雪中,嘴唇微微地哆嗦著,一朵絨絨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盈盈地顫抖著。

也是在這樣的一天,她摸出自己愈來愈清晰的喜脈。

腦中忽然想起那日在後山,也是這樣下著大雪,他的眼神充滿痛心與厭憎,冰冷的話語猶回蕩在耳畔,“你還要裝可憐到什麼時候,真令人惡心。”

如今,她雖有了他的孩子,有了牽扯不斷的聯係,卻注定要和他越走越遠。

她依依立著,漸漸天地黑沉一片,雪如同搓棉扯絮一樣,綿綿不絕地落著。她很痛,也很冷,四麵隻是呼嘯的風,她知道自己必須回屋中,可邁著腳步,腳下每一步都是虛浮的,積雪鬆動的聲音幾乎令她崩潰。長發紛亂地垂在肩上,她跌跌撞撞走著,無數的寒冷夾著雪花裹上來,北風直直灌到她的口中,冷一直嗆到胸口。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吃力,突然,腳下一軟,她幾乎要跌落在綿厚的積雪中。

意外地沒有摔倒,是一臂有力地將她扶住。

“你要緊麼?我扶你進去罷。”

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猛然抬眼,瞧見的確是沈沐雨白皙俊朗的臉。他的表情總是那樣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哪怕此時,溫言溫語中也不見分毫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