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蘭兒的心跳得有些快,伸手拭了下額頭,才發覺背後竟有冷汗冒了出來,她隱隱約約感覺到方才龍霄霆是想摸一摸她的臉,從而判斷她究竟是誰。此刻她輕輕喘息著,不再靠近他,隻淡淡道:“王爺,還是讓我幫您瞧瞧眼睛罷。我為王爺瞧眼病可是奉了貴國皇帝之命,為的是表我北夷國和平的誠意。如此重責,我可不敢懈怠,當給風延可汗一個交代。”
他不語。隻是突然伸手,狀似摸索著什麼東西,當他摸到燭台銅柄時,竟是不慎將燭台碰翻。
霜蘭兒不明他要做什麼,眼看著燭火燙向他的手背,她出聲提醒道,“燭台打翻了,王爺。”
他並不理會,一任滾燙的燭蠟滴落手背。似被燙痛後的反應,他突然收回手,倉惶間竟是將桌上的雕花托盤掃落地。
“哐啷”,“乒呤乓啷”,幾聲連連響起,是各種瓶子一起滾落地的聲音。
她望著滿地碎片和墨色藥粉,生生愣住。
他麵上似有分歉然,“對不起,我一時大意,似乎將郡主帶來的東西都弄壞了。”
她抬眸,“我覺得王爺很不配合,難道你不想治好自己的雙眼麼?”
他突然立起,循聲向她走來,每一步都踏在了滿地的碎片之上。周遭是那樣的安靜,一時間隻聽見薄薄的青瓷在他腳下碎成粉末的聲音,清晰入耳,空洞地回響著。
他停在了她的麵前。
她的心愈跳愈亂,定定地站在那裏,兩年了,方才她竟又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不過,她已然不是從前,很快她便鎮定下來。方想開口說話。
龍霄霆已是跨出步子,從她身邊經過。
她張了張口,終究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一個人,走向正廳更幽暗的深處,隻留給她一個蕭索的背影。
他去的方向,那裏是更黑暗的地方。微弱的燭光晃動著,尚在長窗邊掙紮著最後一縷光芒,根本照耀不到正廳中黑暗的盡頭。可是這些於他,又有何關係呢?反正他的眼前都是黑暗,沒有分別。
終,他一個人,站在了最黑暗的深處,站在了表麵奢華卻沒有光亮的地方。
沒有再轉身,他的聲音很輕,“如果看不到自己想看的,那看不看得見,又有什麼關係——”
隔得太遠,她沒有聽清,隻輕輕蹙眉。問道:“王爺,您能不能再說一遍。”
他淡淡一笑,略略提高了聲音,“郡主請回罷。東西不甚被打翻,還請郡主改日再來。”
語畢時,燭火突然熄滅。
廳裏廳外,一樣的黑。
她轉身離去。
夜風,卷起她的袖擺,翩飛好似綺麗的蝶翼,可惜想振翅高飛亦飛不出去。周遭,朱牆粉壁,連綿的亭台樓閣,似望也望不到頭的山脈迭伏,茫茫然一時間竟不知何處才是出口。
他說,改日再來,自然是可以的。
她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沒有想過要回頭。本應屬於她的東西,她會一一討回。曾經傷害過她的人,她會一一揭穿她們的真麵目。從誰開始呢好呢?從誰開始下手呢?先從秋可吟身邊惡毒的宮女丹青開始再是秋端茗,最後,最後的那一個,才是秋可吟
出了瑞王府,早有馬車恭敬在門外等候。
她並沒有乘坐,隻是給了車夫一個冰冷拒絕的眼神。她的行蹤,還輪不到秋可吟來掌控。
徒步返回驛館,夜風四起,有點冷。她愈走愈快。
身周,是繁華依舊、喧囂依舊的上陽城街市。
疏疏的燈籠挨個點著昏黃的火光,照耀著眼前的一切,益發朦朧起來。
她經過一處門前,那裏高高懸掛著一盞盞彩燈,如五色傾瀉,好似那仙女織成的鋪地錦。兩名妙齡女子站在門口迎客,頭上腳上穿綢著緞,還鑲著金絲銀線,在燈光下如繁星綴身。
她認得這裏,是醉紅樓,男人銷金銷魂的地方。讓她來這裏的人,她又怎會忘記,是龍騰。
腳下步子加快,她快速經過。
繁華錦繡的世界對如今的她來說,沒有任何值得多看一眼的必要。如今她的世界不需要天光雲色,也不需要霧靄流虹,有信念有目標即可。
遠遠走至巷子口時候。突然有個人在身後拍了她一下,她下意識地回頭,還沒看明白,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拉住,整個人撞進他溫暖的懷裏。
熟悉的味道,帶著濃鬱的酒氣。
她知是龍騰,試著輕輕掙紮了下。
他炙熱的呼吸灑在她耳側,似喝多了酒,聲音都帶著幾分迷蒙,緊緊摟住她,他訕訕一笑,“曉蓉,你去哪了?竟然讓我等這麼久,看我等下怎麼罰你。嗬嗬,你說罰你什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