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顏雖然早已嚇呆了,玉十卻不動聲色,隻是冷冷道:“是否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大漢的一雙眼睛也如他身上的衣服一樣,灰灰朦朦的,非但沒有眼白,甚至連整個眼仁都沒有,竟是個被人挖去了眼珠子的瞎子。
無顏隻聽這瞎子回答道:“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他的聲音沙啞而艱澀,就像是已有多年未與人交談造成的,顯得木鈍而費力的道:“奴才這就領公子上路”。
“上路?”無顏不懂。
大漢似乎直到此刻才發現玉十身邊還有別的人,身子一震,連忙道:“公子,這位姑娘是誰?”
玉十淡淡道:“你說她?她是我的一個朋友”。
大漢道:“公子準備帶她一起走?”
玉十道:“是的”
大漢閉上了嘴,玉十既然已經決定,他縱然心存疑慮,也已無話可說。
大漢已經將玉十背負在肩上,又鑽進了新鑿的洞裏,無顏尾隨其後。這才發現方才被鑿開的石壁隻是兩洞間的一道屏障,而自己此刻所在的洞裏也和方才那甕形的洞一樣,除了新鑿開的洞口,別無出路,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玉十似已看透了她的心思,笑道:“你看這洞裏有什麼?”
無顏已經在看,這洞裏就像一間簡陋的臥室,仔細一看,卻又不僅僅是臥室,因為這裏麵凡人吃喝拉撒所有必需的東西都有。
玉十看著她,淡淡道:“這就是他的生活”。無顏不懂,他已接道“我救了他的老婆孩子,他發誓要用他這條命來報答我,所以我就將他帶到這裏來了,他在這裏已生活了五年”。
無顏不覺啞然,她和爺爺在這裏也不知生活了多少年,可是現在她才發覺他們原來對自己家附近的一切都幾乎毫無所知。她感到這簡直是一種諷刺,否則她和小傷、玉十也不會落入卜詭老朽的魔掌。
玉十接道:“他的眼睛也是他自己挖掉的”。
“為什麼?”無顏終於忍不住問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我要他這樣做”玉十淡淡道:“因為他隻有挖了自己的眼睛,才能證明他對我的忠心”。
無顏本來一直不相信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可是現在她已不能不信,她已不覺對麵前這個麵目猙獰的瞎子肅然起敬。
玉十又道:“我本來隻是一句玩笑話,他卻當了真,所以現在我也隻有相信他,想懷疑他都做不到”。
這是實話。無論誰隻要能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眼珠子挖出來,都沒有人會懷疑他。
無顏忽然感到有些憤怒,這是她頭一次對玉十感到憤怒。她嘎聲道:“所以你就將他關到這暗無天日的窄洞穴裏來,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為的就是你如果哪一天忽然遇到了意外,被人逼到了絕境,你才能死地逃生?”
玉十沒有否認,淡淡道:“是這樣子的”。
無顏胸膛起伏道:“我還是不懂”。
玉十道:“你應該懂的”。
他沒有解釋為什麼,可是無顏卻真的已懂了。這個無名的瞎子莫非跟小傷一樣,他這樣做,並沒有人逼他,是他自己在逼自己。
玉十又道:“在這五年裏,他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這一天的到來,今天很不幸的是終於被他等到了”。
無顏眼角濕濕的,又忍不住問道:“可是,他既是瞎子,又怎麼能看見一根細小的鐵絲?”
她這句話說得無疑有點問題,玉十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從身旁的地上拾起一塊巴掌大小的黑色石頭,無顏借著暗淡的燈光看出那裏一塊磁石。
磁石上不僅吸著那根丈餘長的鐵絲,而且另外還用絲絛係著幾個銅鈴,他解釋道:“鐵絲被磁石所吸,產生的振動,將銅鈴震響”。
他笑接道:“你若認為他能聽見,你就錯了”,無顏怔住。
他又道:“他不但聽不見,甚至根本連話都不能說,因為他的舌頭早就齊根被割掉了”。
無顏已經越來越糊塗了,疑惑道:“你說什麼?”
玉十淡淡接道:“他是天生的聾子,而他的舌頭是被他的仇家割掉的,在他雙眼未被挖掉之前,他本可以通過眼睛觀察說話者的口型來辨別別人說話的內容”。
無顏奇道:“可是方才你明明和他在交談?”
“他是在用腹語和我談話”。玉十笑道:“方才我說的話,卻是故意說的,因為不想讓你太過吃驚。如果我真的有話要和他交流,就隻能用手指在他手心寫字。方才我沒有這樣做,隻因為他已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他才會一個人說上幾句話”。
他知道無顏還有些不懂,所以又解釋道:“他之所以知道除我之外還有個女孩在這裏,是從你身上散發出的香水味道上發現的。而我設計這個銅鈴,並不是要他聽,也隻是要他用鼻子去嗅”。
他目中露出一絲得意之色道:“因為銅鈴一但被振動,我安在其上的一個袖珍匣子就會自動彈開,那時他就能嗅到從匣子裏散發出的一股奇臭無比的氣味,就連睡著了也會被臭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