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河蔭,我持文斯銀線繡於薄紗之上,一抹輕紗白色的絲巾,蒙住了自己的半邊臉,若是沒了那殘破恐怖的傷疤,如今露在外麵的這雙眼睛,倒也還是傾城之色的。
我望著殷墨九的眼睛,依舊是墨藍的瞳孔,隻是卻在不能看到任何東西了,我將鮮血喂在殷墨九的嘴裏,抱住了他一雙憂鬱絕美的眸子,卻無力再讓他看到任何東西了。
“你想去哪兒?”馬背之上,揚長鞭子,殷墨九回頭淺笑,我貼在他的後背上道:去哪兒都好,總之你可不許再丟下我一個人了。”
殷墨九一絲憂鬱,語氣有些遲緩,“琅琅,昨夜你睡夢中口口聲聲喚著的大王,究竟是何人?”
他猛拉韁繩,馬蹄頓止,他轉過身溫柔喚我,已然看不到任何東西的目光卻滿是遲疑,似乎在摸索著我的眼睛。
“你心裏,是不是還有別人?”
他問我,我卻無言以對,我該如何告訴他,告訴他他就是千年前的暴虐昏君紂王嗎,而我,是那個害他丟了王城丟了江山淪為千古罵名的蘇妲己麼。
他惶恐著,我卻緊緊拉起了他冰涼的手掌,輕聲伏在他耳畔,淺笑道:“胡說什麼,哪有什麼別人……”
他為我受盡折磨,我又怎能再將他拉回千年前的深淵裏,從此以後,這世間沒有紂王,沒有妲己,隻有墨九和琅琅,從此浪跡天涯。
他遲疑幾分,憂鬱的目光轉過頭,無盡的憤怒卻又不願表露,他隻是猛地抽動著韁繩,“駕!”殷墨九大嗬一聲,雪羽薄紗淩空飄起,載我一路飛馳。
我從來不相騙他,隻是我有多怕,當他知道他自己是紂王轉世的時候,便再也放不下心裏的結了。
“你說過的,永不相問……”
我輕聲喚他,他卻沒有轉頭,似乎在同我賭著氣一般不理會我,良久,冷冷的扔下一句:“不問便不問……”
我沒有再去叫他哄他,他生氣的時候,我從來都是不敢靠近的。
東夏邊城落雪山的深處有一片桃花林,此山之所以取名為落雪山,意喻四季桃花如雪,雨落飄零,常年如同人間仙境一般。
他看不到,所以他的聽覺更敏銳了,曾經高高在上的九誅親王殷墨九如今一根根的搭著竹子在建造著竹屋,白瓷的側臉拂上了滴滴汗珠,卻一直埋頭沒有離我,好幾次我從他身邊刻意走過去他都不會抬頭,隻是顧自的摸索著每根竹子該如何搭建。
他認真的樣子,比他做九誅王爺時飛揚跋扈的樣子更惹人喜歡。
我輕聲走到他身後,小心的道了句:“我……幫你好不好。”
他沒理會我,繞過我,轉過頭走向了竹屋的另一處,我始終覺得殷墨九真的是個神一樣的男子,即便他的世界一片漆黑,即便他什麼都看不到,他仍就能行走自如的穿梭在任何地方,他沒來由的感知和冷峻,同樣能操縱著他的身體,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為我戳瞎了自己的雙眼,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相信此刻的殷墨九早已雙目失明,
“你別不理我,我錯了好不好……“我繼續悄無聲息的向前,扯著他的衣角,有些撒嬌道:“大不了,以後我做夢不胡亂說話了,好不好?”
他停住,額前一縷墨發散落,幻美絕倫,仍舊沒理我,抽出腰間寶劍,一劍劃過響徹淩空,一排竹子應聲倒落,殷墨九不做聲,隻是走到那竹子之前,撿起了一根竹竿。
四周是桃花雨林,幻美桃花漫天飄落,隻是殷墨九看不到了。
我懂得他心底的悲傷,他舍盡一切為我,他最怕的,是我心裏沒有他,可是墨九,我到底該如何告訴你,無論是千年前的紂王,還是你,都是你,琅琅一心為的,隻是現在這個你。
正想著,一根粗壯的竹子沒有搭穩,朝著他的方向倒落下來,見他沒有察覺到半分。
“小心!”我猛地衝上去,一下子撲在了殷墨九的身上,他下意識的一個空翻回旋,我卻正好掉在了正中央,一根粗壯的竹子猛地倒落下來,重重的壓在了我的小腿上。
我整個人撲倒在地上,濺起了一大片的桃花和塵土,殷墨九聞聲摸索,將重重壓在我身上的竹子一掌打落,我的腿隻覺得如同斷了一般,卻還不敢發出大聲的呻吟。
“你怎麼樣?”殷墨九關切問我,盡管他生我的氣,可是每一句的語氣之中無不透著溫柔,我咬緊牙齒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嬉皮笑臉道:“沒事阿,不過是碰到了一點點而已……”
殷墨九的手放在我的小腿上,竟然出了血,他聞了聞手掌上的血跡,我看了一眼自己杯鮮血侵染透的薄紗裙,趕忙忍著痛將腿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