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南是在兩天後醒來。
白晃晃的燈光,有那麼一瞬,他還在想天堂的上空怎麼不是一片雲,而是一盞燈。
而隨著意識越來越清晰,他扭頭,看到墨天絕那張熟悉的臉,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沒死。
“我怎麼沒死?”
肖逸南捂著頭坐起身,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眉心,一層厚厚的紗布,顯示他確實被子彈擊中過腦門。
所以他怎麼可能還安然無恙地活著?
這根本不可能。
難道自己靈魂出竅了?
肖逸南想著所有光怪陸離的可能,直到墨天絕攤開掌心,將一枚隻有2mm的金屬殼遞在他的眼前。
這什麼東西?
肖逸南狐疑。
墨天絕嗓音冰冷,“這枚子彈,經過特殊處理,隻保留了最底部的火帽,含有讓人假死的藥劑塗層,所以,它穿不透你的額骨,隻會嵌在皮肉裏,製造你假死的假象。”
“……”
肖逸南懵了懵。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種子彈。
可這子彈是從白子鳶槍裏射出來的,也就是說,當時白子鳶之所以比溟煞更快地開槍,不是為了殺他,而是為了保他一命。
白子鳶為什麼要這麼做?
肖逸南完全想不通。
然後,他又想到了雲薇薇……
在那時,白子鳶也朝著雲薇薇的心口開了一槍……那那槍,也是假的嗎?
可那時他還看到了汩汩的鮮血從雲薇薇的胸口流出來,如果隻是子彈嵌入皮肉,怎麼可能流那麼多血?
墨天絕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道,“保鏢在現場采了很多血液樣本,醫生在裏麵檢驗出了豬血成分,所以,雲薇薇沒有死,白子鳶救了她。”
這是墨天絕看過道路監控後才發現的端倪,白子鳶確實朝雲薇薇看了一槍,雲薇薇也確實流了很多血,但白子鳶既然能對肖逸南放空槍,那對著雲薇薇的那一槍,也絕不可能是真。
所以他讓保鏢搜集了許多血液樣本,而一如他所料,那裏麵有豬血。
白子鳶應該是趁人不注意,往雲薇薇的衣服裏藏了血袋,當子彈爆破,那些豬血,就流了雲薇薇一身,讓溟煞以為,雲薇薇是真死了。
白子鳶連把自己被跟蹤的可能都想到了。
極慎密的思維,甚至慎密到有些恐怖。
而一想到雲薇薇又落在了白子鳶的手裏,墨天絕的麵色又陰沉了好幾分,他知道白子鳶不會讓雲薇薇死,可那種自己女人被別的男人惦記的感覺,很不好,極其不好。
這時,叩叩兩聲,保鏢推門而入,道,“墨少,紀小姐她……逸少,你醒了,太好了!”
保鏢的嗓音在看到肖逸南坐起的身體時,突然變得激動。
誰能抑製一個人死而複生的狂喜。
可當自己的生是建立在他人的死之上,這種生,又是多麼的沉重。
肖逸南聽著保鏢的那聲“紀小姐”,麵色晦暗,問,“那母夜叉怎麼了,她來了?”
保鏢猶豫了一下,點頭,“嗯,紀小姐一直不願接受李朗先生的死,屍體已經開始發臭,她卻仍說要等李朗先生醒,可醫院這邊,已經在催我們盡快把屍體送葬。”
送葬,兩個字,讓肖逸南的神情愈發凝重,他怎麼可能忘記,李朗是為了救自己才死的。
緊了緊五指,肖逸南掀開被子,下床。
墨天絕蹙眉,卻沒有阻止,隻是跟著他,一起走進了安放李朗遺體的手術室。
刺鼻的腐臭味,開門就聞到。
那抹彎曲的背脊,就一手握著李朗的手,然後將臉枕在那隻手上,低低地說,“朗哥,你痛不痛,我知道你一定很痛,所以醒不過來,但沒關係,我等你的傷口都好,我等你帶我去試婚紗,你說的,要給我一場舉世矚目的婚禮,要帶我去蜜月旅行,你不能食言的,所以你一定要快點醒,知道嗎……”
肖逸南從不知道,女人可以悲傷到自欺欺人。
不是沒有經曆過生死離別,就像曾經,墨天絕以為雲薇薇死的時候,也是這樣,把自己關在雲薇薇的屍體旁,不吃不喝,像是自己也死了一般。
可墨天絕再悲傷,都不會說出這種可笑的話,什麼你快點醒,什麼我等你結婚,度蜜月。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愚蠢。
可這些直戳事實的話,他這次,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生命本無常,身為醫生,他其實早就見慣了死亡,所以他覺得,人生在世,及時行樂,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灑脫地把死這個字掛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