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累積成的謎(1 / 1)

十月,本是金秋送爽的好天氣,卻在我家顯得格外冷清。

曾祖父的忌日倒增添了許多秋日的蕭瑟,每到這個時候就是父親返鄉祭祖的日子。

臨行前,母親想讓我隨同父親一道兒。我知道,是年近老邁的祖母想念兒孫了。

早些日子,母親的建議還是沒能征得父親同意,我竟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原因,竟值得我父親放開做為一個男人——一天的倔強。

如同導火索一般點亮我龐大的好奇,轉而催生出獵奇作祟的心理。

夜過天明,陽光柔韌的爬進窗台,使人不易察覺,瀉在它想去的任何地方。我睡眼惺忪的聽見了推門的動靜,這讓我抖擻起精神,連扯帶拽般,慌亂間坐了起來。

“雞鳴幾聲起。”父親手裏那根棍棒似在質問著我。我盯著那條門縫,快速的穿起了衣服。“三聲之前起。”我說。父親看著我,將手裏的那根棍棒掖在身後,繼而用他那雙威懾力的眼睛發問下去。

“雞鳴幾聲起。”沉默式的問話,我隻好像往常一樣敗下陣來。左腳套好襪子,右腳踹進鞋,我想好了怎樣應答。“雞鳴聲前起。”這可能是我迄今為止,給出的最糟糕的答複之一。一題小測試,父親顯然不滿意。

我以為像父親這樣的人,當然要趕在時間落定某腳前越早越好。可是今天,他是怎麼了?在我的臉上用鑽探的神情巡視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平日緘默其口的父親想起了說話。

今天,可能是他對兒子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自我與父親接觸以來,這樣的一天,實屬相當罕見。

“你站好,讓我看看。”父親說,“嗯,轉過去,端正,麵向我。”他點點頭。

我的肢體和腦袋,雖然常常被他驅使的團團轉。可我的父親顯然無比認真。他看我的眼神像個教父,仿佛在我身上挖掘到了獨特的閃光點,前所未見。像是舊情複燃,去看一件老掉牙的紀念品,然後欣慰的離開展廳的大門,退出了公眾的視線。

我醒了,離定下的鬧鍾時間還要早10分鍾。內務整理,洗漱穿戴。用去了5分鍾。

如果父親還健在的話。他一定會發覺,我在追求物質優越的基礎上,怠慢了另一種生活。一種願景無法超脫的生活。

放在以前,我們家是從未有過鬧鍾這樣的計時器。既使有,也是在父親的鍾表店裏,作為關心客戶的時間而存在。

鬧鈴響了。

我從未忘記過我是一個鍾表匠的兒子。不與以為傲,不與以為恥。這是繼承襲祖業而得來的家訓。

7點10分。父母的臥房裏,空空蕩蕩。我照往常一樣,輕推門,走進去。木紋的窗子,敞亮開著。簾擺迎著柔柔的清風,隨意搖晃。我用母親最愛的那條藍絲帶將它們紮籠起來。

現在,我正看著窗外。透過爬牆虎延展的莖脈、葉子,一條無垠的天際線,上下平坦,鋪滿霜花般的雲。晨曦的光粒,穿透塵埃,撒在大地的屋宇之間。

我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蕭瑟的秋天。

和父親結伴出門,一直是母親常常暗許和期望的。父親也的確極少帶我們上街。

但從我們搬進這個鎮子起,再買了這所房子後。居民們議論我們的定居,就和這裏閉塞的交通一樣,既對一切外來事物的妥善遷就。隻要稍加了解,或以耳目交接的閑談。便會不予幹擾,隻會敬而遠之。

我們不再是世風日下的三口之家。在跳蚤市場,你會看到某對父子、他們二人的肩寬、遮住了一個步履矯捷的女人。那便是我的母親。

那座老派橫秋的鎮公館,就是我此行的目地。

要不是偶然得知,父親曾經協助過水利部門修繕堤壩的問題。一年偶爾視察一次的鎮長攜同夫人也不會這麼快就和我們交好。

記憶猶新的大腦總要閃現出這些片段。提醒我的過去,以及要有怎樣的將來。

鎮長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城裏有位熟識我父親的大人物,並且想請他去鎮公館做客。鎮長夫人和言悅色,看似說服了父親帶上母親。我當然想跟父母同去。可是汽車行至中途,父親的一個臨時決定。硬是把母親留在了火車站。使我受了驚嚇。當母親捧住我的臉時。在我耳邊呢喃:“誰都能看著你長大,唯獨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