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鍾的小姐(1 / 1)

西下的斜陽,無聲無息。照在林間的羊腸小道上,一隻歡快的水鳥撲扇著翅膀,落到了平靜的湖麵上。水麵開始泛起了波紋,轉而被冷酷的微風吹鼓成一道道皺痕。

遠遠的,隱去了。

列車隆隆,繼續行駛著。

車窗外疑雲撥霧般展露夕陽。默然,她說她姓鍾。並詢問我的姓氏。

“你好,我姓邱。”

“嗬。秋天的列車上結識一位姓邱的人。你不覺得有寓意嗎?”

我聽聞,仿佛她要帶我逃離行駛的列車。闖進湖邊的腳吊圍欄。好似我要在賞心悅目的擺設中,選一把藤條編織的扶手椅。

她近乎三次轉頭看我,就好像不怎麼在意其他乘客的眼色。我意識到他們選擇不去看暈紅的夕陽,是因為一個模樣俏楚的姑娘選擇了相貌平平的我,緊鄰相坐。每次我與她的眼光交錯,都莫名起了些肢體接觸的感官臆測,雖然隔著四目相對的距離,但漸漸飽和了陌生到信任的空隙。

她愈加像暖陽下的青狐,調換了庸懶的坐姿。神情仿佛歸來的是位端莊的婦人,我的肩膀感到些沉重。她的臉畔好像剛剛為了少女的傲嬌偷偷抹了幾回珍藏的眼淚。

“他叫李凱,和你有些相似,特別是你的鼻子和眼睛。”她說。這也是為什麼她在人群之中,瞅中我的原因。

我不知道怎樣接過話茬,她是在和我說話嗎?可能。亦如我不知道怎樣打開話匣。

說起我的麵貌,我屬於那種紮堆絕不顯眼的普通長相。若不是我娘忍隱心疼,求了五指山的女媧廟。多虧娘娘顯靈,在胎盤裏給我捏了一隻寬厚的鼻子和一雙細潤的眼睛。呱呱落地之時,我祖母又做了一個知曉我命裏缺金少土的夢。待到我父親在我吚吚學語之後,總像感悟當父親那樣體會做兒子的煩惱。總之在麵對血脈傳承的這條路上,極盡恪守著感恩的戴德之心。若沒有!恐怕是苦難多磨了。

怎麼辦。我焦急的想。

每到進入兩難的境地,我都會想起父輩們在我耳邊叮嚀的語句。有時候真就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從聆聽者做起,視為溝通的橋梁。父親的話,映現腦海中。

她越往下說,我發現,我和他的相似之處變得越多。

在這段曲奇迷離,色彩偽裝的香豔妙聞。我不知道該用何等不一的姿態融入下一段情節,但我好像慢慢對這個故事產生了自己的視角挪移。

臨近喜慶的元宵還剩一天,家人商量好了。要和歸國定居的姨父家,在百彙樓舉辦場盛大的聯歡晚會,慶祝他們凱旋歸來。

那天我和妹妹們整日待在家中,幾乎把自己鎖在衣櫥裏了,各自都想穿上心儀的服裝參加晚宴的聚會。

我印象深刻,妹妹們穿著青春洋溢的套裝。

母親倒不希望我們過分招搖。

她們無可奈何的盯著我。

也隻有我穿上了一件籃色的連衣裙,也隻有我到了芳華的季節還未擺脫體寒天生的特質。蹬一雙我不在家時她們就會偷偷輪流試穿的那兩隻露出粉嫩腳脖的紅漆鞋。

沉浸喜悅中,我更加忘不了抽屜裏,姨父家的小兒子,我的表哥們,寫給我的信:

可愛的憶雲,我是你的表哥啊。就是小時候常常說你矮來著,那個人,就是我。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吧?我和李可長大以後再站在你麵前,你要是還能認出我們的話。真是個值得為此感到高興的約定啊。李可說他也很想念你啊。我們在美國舉目無親,全靠父母的體麵工作贏得了一些尊重。不是說我們討厭美國的自由和民主,而隻是覺得我們的血肉裏黃土地的鄉愁和這裏的雙子大廈,格格不入。你懂嗎?我可愛的憶雲妹妹。哦!天啊。我忘了你現在的年齡,還以為你停留在那段孩童時代裏衝著我們笑呢!我敬愛的憶雲表妹。該這樣問候才對。好了,等我們回國。我真希望十年最後的一個月真的能如詩歌般轉瞬既逝,真那樣的話,我會留一天的時間感謝美國對我們華僑的照顧。不說了,李可讓我聽他念首情詩,他談戀愛啦,我真受不了!不說了,再說下去,他會痛苦的抓起那根筆,用它卷張蛋卷吃下去。真的,我會讓他停手的。放心,首先我得停筆。不說啦!再見吧!

僅僅是封打趣的信,也能被她轉述的活潑慵懶。我聽著,靜靜冥想。腦袋裏浮現出高爾基的《童年》。掛在車窗沿縫的風鈴,叮鈴咚咚。好聽極了。